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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令人在左侧加一九龙金席,席中低等妃嫔顿时略感散乱,规矩十分不整。

      我面露郁色,暗恨她们竟这般轻浮当真上不得台面,又令李尚宫记录下何人喧哗,大封时便教她们不得进位。

      天家杨姓,而我等夫主乃庆文皇帝与昭诚皇后嫡次子,序齿排六。

      要我说他,那真是个再温柔细致不过的人。细风化雨如其行事,春日暖阳仿佛其容,文采风流,和善体贴,闺中便与姐妹私下叙说,哪个娘子若嫁得如此夫君,真乃是三生有幸。

      没想到最后有这大福气的人竟是我。

      他对我,自然是十分尊重的,鸾凤和鸣,举案齐眉等美辞皆不为过。因着他的敬爱,我才有这份底气对着他的旧爱新宠谈笑自若。

      司仪唱位,众嫔行列齐齐稽首,独我一人自立其中,只做躬身便可。

      就这样,他往往还要加一句。

      “梓潼快起。”一双手便扶了过来,“你我夫妻,向来不必如此多礼。”

      说到这声“梓潼”,却也颇有一番讲究。

      昔年我还是安王妃时,因着上头怀灵太子暴戾谋逆,昭诚皇后又撒手人寰,他这个做嫡亲皇弟的,自打当了二太子便难免受许多艰苦挫折。

      那日子过得颇为拮据。有段时日下面大臣王公竟一分孝敬也无,这偌大的东宫,竟要靠着那微薄的几分俸禄与我的嫁妆勉强度日。

      我每日里要精打细算着一分一厘,可夜里哪怕血泪往肚子里咽呢,白天也要笑着去请安伺候当时掌管内廷宫务的裕贵妃。

      既是婆婆,又是后娘,她膝下还有个与东宫年岁相当的瑞王,那份刁难可不是三伏天里站着打一下午扇子那么简单的,真是如履薄冰,步步艰辛。

      打那起,圣人便对我称呼一声“姊姊”、“云姊”,爱重些的宠妾们也都直呼闺名,怕是他内外心里也没个安慰,只好把枕边人喊得亲近些,才能觉得放松舒服。

      苦日子熬了两年,直到昭孝皇后做了上皇的淑妃,后宫里头总算有个说上两句话的人,才慢慢好过去来。

      这乱喊的规矩,却是他登基之后,被上了奏疏说于礼不合,他才改了口,却也只肯开头的时候叫一声罢了。

      我记得他回来还难得发了脾气,说再过几年就把人家全赶回家养老。

      怀完古,我看着圣人似乎没怎么变化的面容,道一声“是”,便望进他一双温雅含笑的眉眼中。

      “今日姊姊倒是好兴致。”圣人笑眯眯的,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很,却在当下这寂静之地十分突兀,“你们都自在得很,倒是将我抛在脑后了。”

      “这教咱如何敢。”我抿嘴一笑,他也笑着替我理了理鬓发,没再追究蕳池宴其因,只是说一句“从来便只你更辛苦些”,就转身去扶赵德妃。

      “玉娘玩得可好?”

      赵德妃就着他的手一起身,其他的妃子也就跟着起了,只是圣宠独具赵氏一人之身,便只能各自落座罢了。

      圣人垂询,却见赵德妃蹙眉娇嗔道,“不好。”

      “哦,怎生不好了?”他先询问般地看了我一眼,见我依旧神色如常地笑着便佯怒道,“你姐姐每日忙累得很,你还教她不省心!”

      “我如何又不省心了?”赵德妃把手一抽,一双玉脂柔荑交叠与腹前,赤红的玛瑙贵妃镯显得格外艳色,只见她面带不虞,“娘娘从来待我好着呢,偏生您还总爱说我。”

      “喏。”

      她把眉眼往庭中一挑,只见众嫔返席,单独沈美人一个孤零零地跪着,倒十分我见犹怜。

      “是您的好美人冲撞了娘娘,您且说那一个去。”

      我并不怎么紧张,只因圣人以往尚在东宫时,便从来没有为了姬妾之事跟我红过脸,这次便是亦然。

      果不然,他一看便沉下脸,“沈氏?”

      “圣人。”

      沈美人美目中似乎含了一汪盈盈秋水,哀兮叹兮作湘妃泣态,眉间一蹙,似乎要将人的心尖也蹙了去,“圣人,妾固尔以琴乐入选,却不愿操此业博宠,皇后殿下其令妾难从之,求圣人垂怜。”

      圣人静静地听她泣血而言,其后温声道,“你不愿便下去罢。”

      沈美人扶着宫人的手起身,又盈盈一拜,“谢圣人。”

      圣人却未在多言,目光扫过全场后向我问道:“王氏何在?”

      “王嫔欲以舞献宴,此刻更衣去了。”

      “她倒是懂事。”圣人不冷不热道。

      我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他似乎并不为王嫔献舞而沈美人却未奏乐之事觉得扫兴,心下稍感安慰,不料他下一句话却道。

      “沈氏这性子略嫌张扬,倒是委屈你了。”

      委屈?我暗自冷笑,她一个美人,背后若不是有你撑腰,怎么能委屈到我这个皇后?

      面上却还要淡笑,“到底是年少清傲些,我年轻时不也如此?”

      “她怎么与姊姊比。”圣人看着很是不以为然,忽然又指了面前一盏酒朝伺候太监道,“荣淑媛向来爱百花泉,将此物给她拿过去。”

      我看着荣淑媛的目光一凝,却是没意思再说什么,转而朝惠昭仪道,“莹莹今日的风姿格外出众些,看来圣人赐下的玉簪颇得你喜欢。”

      头上戴一支丹凤衔珠比三色素纱玉簪的惠昭仪淡笑道,“我本一副蒲柳姿无盐面,如今这么多佳人在此,他哪里看得到我。”

      “莹莹之长,何在皮骨肉相?”圣人忙道,却又被赵德妃酸溜溜地截了话头,“原是我只剩皮骨肉相了,比不得咱们昭仪敏心巧思的。”

      我摇头,俗话说“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圣人看厌了上皇后宫的勾心斗角,喜欢女儿家率真直率的性子,宫里便多了这许多的口舌官司。

      这边话正说着,下席处却又是一番喧闹。

      我本来心气也不顺,便顺着这股劲儿叫嘴里的话冲了些,“李尚宫,你去看看,这宴上又怎么了。”

      话一落,便看到盘子里多了一勺青果肴,而圣人的手,正收到半路上。

      “姊姊若是大发凤威,咱们可没一个受得起。”他所幸又舀了一勺,“来,你不是爱味儿重些的荤腥,尝尝这个。”

      我听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后宫妃子自然是餐风饮露,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神女一般最好,再不济也是清淡素菜。偏偏我进安王府的头一天晚上,就被他从衣服里翻出来一小罐油焖酱鸡,连个遮掩的机会都没有,便给他咬定了偏好味重荤菜。

      ……事实上淡口儿的吃食,我也的确是不惯用。

      “娘娘且管息怒,待我去给您作一回马前卒。”赵德妃贪杯好酒,宴上饮得多了些,面色便呈现出火烧云一般的明艳酡红,只见她依靠着宫人起身,踏过几桌长长的席面便去得远了。

      她走得快,我又顾着圣人舀过来的菜肴——谁能放着上御赐膳不动呢?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底下便又传来一阵惊呼声。

      “打头我便怕着这一出儿呢,所以才没把您请来。”我连忙利落三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拿茶水漱了漱口,一边搁下茶碗一边朝圣人分辩道,“规矩还没教会,这便不好拿出来朝您献丑,如今还是教您瞧见了。”

      圣人没说什么。我瞅瞅他不虞的面色,又叹一口气,“都是些孩子呢,什么也还得慢慢来,您可不许发恼。”

      “不会的。”

      他说,神情却淡了些。

      我只好挑了个好些的话题,“今年玉娘的小妹妹可进来了,那是个可人疼的娇憨儿,一张小嘴甜得很。”

      他长长地“嗯”了一声,才好似突然想起来般的说道,“是她两代前分支族里的那个妹子,我记得赵姬似是襄阳人士?”

      “谁晓得呢?”我虽说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万事俱在掌握的睿才,却偶尔也不得不为之骇然,这思敏智多得几乎近妖了。

      照赵姬的位份来看,她最多也就侍寝一夜。而圣人却不是个多言之人,更不要说对着第一次见的小嫔妃,那么这些事情,怕是特意给调查来的。

      只是这等小事也记着,他的心思,想来重得很。

      “既然是德妃之妹,你便看着晋罢。”圣人这话说得好不客气,怕是赵姬的姿色性子并不讨他的喜欢。

      后宫女子,若是不得帝王喜爱,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赵德妃此时回来恰好听着这一句,我看她脸色沉静不变,手上的帕子却多了几道褶皱。只见她佯醉半醒的朝圣人撒着娇,“又是您的好美人,总爱闹出这些是非,若是真把娘娘惹恼了,明日就送她去掖庭待着。”

      “快回来坐下,老远就听到你那边十分吵耳。”惠昭仪吃着菜,又清清淡淡地招呼着。

      赵德妃却很是不依,只见她蹙眉道:“那沈氏很是给娘娘没脸,圣人叫她下去了,她还如何敢留在这宴上?依我看,她这规矩,很是要再学学!”

      惠昭仪忙道,“我且朝德娘娘求饶了,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说不得骂不得的,我可教不来。”

      “你是主宫娘娘,你不教又要哪个教去?”

      赵德妃笑骂道,却又斜眼瞧了一眼荣淑媛,缓缓道,“咱这脾气都是善的,可若是这沈氏冲撞了宫里哪个骄慢些的高位,受了罚,咱们圣人和娘娘怕是就要心疼了。”

      “她一个小孩儿,便是得罪了谁,谁又能拿她如何是好呢?”

      “呵,那可说不准,要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

      “你真是越发胡闹了。”圣人却突然出声,只见那俊美的面容整个黑沉下来,又缓而轻声道。

      “从来女子以贞静为德,若尔其德不修,何当得四妃之品。”

      赵德妃没想到一句话居然把龙息给点着了,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圣人,接着傻傻地就跪下了,面上尽是不知所措和委屈。

      我看这情势十分不好,再不说话怕是要把火烧到我身上来。我虽然不很担心赵德妃如何荣淑媛如何,却还要顾忌这宴席风采并的脸面,忙对圣人郑重道,“德妃素来娇惯些,心地确是十分良善的,妾一定好好教她。”

      半晌空静,就连我都心怀揣揣之时,忽听他仿佛没事人一样,又是文文气气地说着话,“不是说王氏欲献舞吗?且先看看她舞得如何吧。”

      我松口气,暗中和惠昭仪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天子神威日益盛重,虽说平日里还是和气着,却也喜怒无常,连我们这几个伺候他的老人,都不敢再多加放肆了。

      赵德妃如今丢了脸面,便也老老实实地坐着了。她又是这后宫宠妃第一人,这一位不说话,别人便也没个敢搭嘴的,眼见着气氛是越加沉闷了,我忙叫人去催了王嫔。

      不多时,便见一道倩影袅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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