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同人之汉宫春》Syringa

4、第 4 章

　　福临的皇位坐不稳了。
　　孝庄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她已经在风云变幻的朝局中捕捉到了动荡不安的因子。
　　可是哪怕她再是手腕高强，再是运筹周密，也抵不过她有一个扯后腿的儿子。
　　以及一个不安分且愚蠢的儿媳。
　　不过想来孝庄也并不愿承认这是她的儿媳吧。
　　一切动荡开端的乌云珠，已经是孝庄恨之入骨的眼中钉，可偏偏因为福临，因为那稀薄的母子关系，她不能动她。
　　孝庄向科尔沁求助，希望草原的明珠能够履行当初的婚约。有了强大蒙古的支持，博果尔应该是争不过福临的。
　　可是，身在草原的孟谷青，能够让孝庄如愿么？
　　当然不。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女，一心只想着嫁给期待中的良人。
　　遥远的紫禁城，带给她的并非是许诺中的幸福和荣耀，而是无尽的耻辱与痛苦。
　　她不是没有手腕的女子，更何况，她在草原，有着泼天的宠爱。
　　于是，联姻的日子遥遥无期。在蒙古拖拉的态度中，孝庄看到了绝望。
　　她最大的依仗消失了，她甚至不明白，为何会消失。
　　是因为福临迟迟不愿求娶的态度么？
　　还是因为乌云珠的事，已经远远的传到了蒙古亲贵的耳朵中？
　　又或者是什么她猜想不到的，更可怕的原因？
　　孝庄毫无头绪，只能继续与蒙古通信，放软姿态，说尽好话，许诺无数美好的前景，只为给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拉来强大的助力。
　　以联姻，拉来力量。
　　偏偏她的举动两头都不会讨好。
　　孟谷青只会对孝庄许诺的美好前景嗤之以鼻，上辈子的苦，让她深深的了解到，自己的姑姑的温情，从来不会归属于外人。无论是身为侄女的她，还是拼尽一生为她一战的多尔衮。
　　红衣烈火的蒙古少女抬起头，看向绿草如茵的草原，望向一望无际的天，这是上辈子她朝思暮想的故乡，渴望入骨的自由，她绝不会再走入紫禁城，困入那寂寥的孤城。
　　天边的云浅浅淡淡的，仿佛一缕说断未断的棉絮，一抹若有似无的奶霜。孟谷青笑起来“博果尔，看来你做的很好”
　　若说，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大臣们私下里的波澜，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他们理所应当的将讨论搬上了台面。
　　天花！
　　这注定是福临的一场劫难。
　　谁也不知道那个小小的阿哥是如何染上的这可怕的病症，不过当大家发现时，天花已经传染上了他身旁的奶娘，照顾的宫女。
　　因为乌云珠只是每日来抱抱儿子，或者在福临到来时拿儿子逗逗趣，享受一番家庭的温馨，除此外与小阿哥的接触很少，所以幸而暂时未染上疾病。
　　乌云珠是个只懂得琴棋书画的女人，故而不懂得如何照顾孩子，可是她的一番慈母之心不是假的，于是当小阿哥得了天花的诊断传来，乌云珠的天，仿佛要塌了。她哭着，喊着，求着，让她去照顾自己的孩子。她跪在地上，求她憎恶、甚至有几分看不起的孝庄，求她不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宫去。
　　天花，是一场可怕的疾病，按照规矩，无论是谁得了，都要送出宫外避痘。
　　孝庄冷硬心肠，不可能为乌云珠破例。
　　宫里还有福临，怎么可能留一个染了天花的阿哥在宫里？
　　便是乌云珠，也要谨慎的看管起来，谁知道她有没有染上病？
　　这时，真爱至上的福临出现了，他拦住了孝庄要封锁乌云珠宫殿的命令。儿子可以送出去，但是女人却不能碰。这便是福临心里的爱情。
　　恐惧的乌云珠扑到福临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她是真的怕了，从担心儿子的安危，再到恐惧自己的性命。她紧紧地攀附着福临，后宫之中，只有这个男人能够保护她。
　　然后，一个令人痛心的消息传来，那个刚刚生下来便被福临称为‘朕之第一子’的小阿哥，没有扛过天花的肆虐，在出宫避痘的第三天，弱小的生命便离开了人世。
　　沉重的打击。
　　乌云珠也病倒在床上，她本就是扛不得任何风吹雨打的，更何况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而言，是惨痛沉重的打击。
　　惨白的脸，红肿的眼，憔悴哀恸的神色，哪怕是这样，乌云珠还是很美，病西施的美。
　　因为乌云珠的病，福临干脆守在床边，连上朝也不去了，在他们坚贞的爱情面前，江山社稷算什么，国家大事又算什么。
　　“我不过是一个在皇额娘的指挥下没有自由的傀儡皇帝，朝堂不需要我，但是我是乌云珠的男人，她需要我”
　　福临这样说道。
　　虽说大臣们已经习惯了孝庄的发号施令，习惯了福临的任性，可是面对着空荡荡的龙椅，他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直呼‘荒唐’。
　　博果尔微笑着看着孝庄总揽朝局，防范自己，似乎生怕他在福临不在的这段时间彻底夺了福临的权。
　　怎么会呢？
　　博果尔做出一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模样，不对孝庄的排挤有分毫的不满和愤怒。
　　他才不要做篡位的皇帝，他要光明正大，万人拥戴的登上那高高的宝座。
　　博果尔的表现，再次于朝臣心中加分，而孝庄焦头烂额中的急躁，进一步摧毁了王公贵族对她的信任。
　　不过是来自科尔沁的蒙古女人，怎么就能做的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主了？
　　哪怕皇帝不在，不还是有能干的博果尔么。
　　博果尔已经不再是少年模样，他已经成长成了可靠、果断、勇武的男人。一个青壮年的王爷，一个积威许久的太后，谁更加名正言顺？
　　孝庄不可能不焦头烂额，因为事情已经不单单是福临不上朝这么简单。
　　是的，日夜相守的恋人，福临和乌云珠，接连染上了天花。也不知道是她传染的他，还是他传染的她。
　　皇帝染上了天花，这可是天大的事，更何况，这是一个皇位本就不稳的皇帝，一个刚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的皇帝。
　　孝庄想封锁这个秘密，可是博果尔没有给她机会。
　　不过一夜之间，福临得了天花的消息便传入了王公贵族、朝廷众臣的耳朵中。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眼线，而他们的眼线，又全在博果尔的掌握之中。
　　逼问，求一个真相。
　　孝庄面对着大臣与贵族们强硬的面孔，再也拦不住了。
　　她注意到人群中，没有博穆博果尔的身影，想着如今博果尔的地位，她私下里见了他。
　　孝庄想要拉拢、安抚博果尔，由他坐阵，平息朝堂上的乱局。
　　博果尔觉得可笑，这个千防万防他的女人，终于也不得不求助于他了。上辈子那高傲、冷漠、强硬、残酷的孝庄，终于一步步走向溃败。
　　心里胡乱的想着，可是口头上仍旧恭敬、顺从、忠心耿耿。不过博果尔知道，孝庄不可能相信自己。
　　不过这没有关系，现在孝庄也做不了什么了。她是福临任性的后盾，福临的存在又何尝不是孝庄权威的保证？
　　博果尔会听话么？他当然会。若说他从福临和乌云珠热爱的汉学里学会了什么，名正言顺是其中的一点。
　　他要毫无污点的上位，他要完美的名声。
　　孝庄都没想到博果尔能做的事情，他都做了。可是他的名声越好，福临的名声就越糟。
　　这时，宫里传来消息，乌云珠，死了。
　　因为生了天花，所以福临与乌云珠被迫分开。这次，胆小的福临没有再拒绝孝庄的安排。那满脸的红疹子彻底吓坏了胆小的他，他像是个婴孩般投入母亲的怀抱，依仗着孝庄的安抚才能睡去。
　　这时，他哪里还有精神去照拂他的爱情？
　　于是，乌云珠的宫殿大门紧闭，在孝庄故意的忽视下，那里宛如冷宫。
　　哪怕她是最受宠的妃子，哪怕她住在最豪华最大的宫殿，宫门一闭，四四方方的宫墙，围起的也就是四四方方的天空。
　　寂寞，可以逼死人。
　　医药不断，可还是冷清的吓人。
　　没有人听得到乌云珠伏在床榻上的挣扎，呼喊，哭告，祈求。由最初抽抽噎噎的哭声到后来凄厉的哭喊。
　　病痛折磨□□，孤寂和绝望折磨人心。
　　其实从乌云珠得知福临也染上天花的那刻起，她便隐隐预料到了灰暗的未来。当两人被分隔开，那种恐惧被无限的放大。
　　她害怕，害怕自己爱的男人死去，害怕她再也得不到庇护，害怕她被报复、被毒害、被折磨。
　　谁也不知道，乌云珠究竟是死于天花，还是死于内心的恐惧。
　　反正，这个在前朝后宫掀起无数波澜的女人，在脱离开保护她的羽翼后，迅速的凋亡了。
　　死的悄无声息，或许最后一丝气息断绝在深夜的黑幕中，又或许消失在黎明的微亮里。
　　总之，她就是这样，死的静悄悄，唯一在意她的男人，也不在她的身旁。
　　获知乌云珠的死讯时，博果尔还是愣了一下。
　　就这样……死了么？
　　瞬间的恍惚过后，他想起，上辈子乌云珠也是短命的，受尽了宠爱，可终究无福享受。不过总比他活的要长上许多就是了。
　　派人给孟谷青送了信，想来草原上的姑娘也会有如他一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吧。
　　这种感觉，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分享。
　　博果尔有一瞬间的寂寞，他忽然很想见到那个如烈火般的女子。可是这渴望也只存留了一瞬，紧接着，他的神色恢复清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孝庄在失去对前朝的掌控的同时，她也慢慢发现，后宫也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乌云珠的死讯她是想要瞒着福临的，可是偏偏这个脆弱的皇帝还是知道了。
　　是谁告诉他的？孝庄即使愤怒，也无力追究了。
　　因为福临的状况太糟糕，乌云珠的死仿佛抽走了他最后的生命力。他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床顶黄色的幔帐，呼吸衰弱，短促，连绵的高热让他的头脑无法进行长时间的思考，可是过往的一幕幕却如走马灯般在他的眼前闪过。
　　乌云珠，柔顺，美丽，诗情画意，哀切，缠绵，忧郁的乌云珠。
　　寄托着福临全部的美好理想，全部的渴望，甚至寄托着他对现实所有的反叛的乌云珠，就这样死去了。
　　他的活力，他的梦想，他人生坚持的一切，似乎也随之消散了。
　　福临以为他会为自己爱的女人的离去而痛哭失声，但是却发现，除了一声叹息，他再也抒发不出其他的情绪。
　　也许他爱的根本不是这个女人，他爱的只是自己幻想出的形象，乌云珠只是他软弱又骄傲的一生的庇护所，是他倔强而任性的爆发点。
　　与其说他为乌云珠悲哀，倒不如说他为自己可笑的一生而悲叹。
　　他该恨么？恨将自己扶上皇位的母亲？恨掌控自己人生的多尔衮？恨抢夺了自己爱人的岳乐？
　　不，都不是，他该恨的，其实是软弱又暴烈的自己。
　　孝庄双目泪垂，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象征着皇权的黄色幔帐中走完了生命的旅程。几十年她的坚守，她的谋划，她的隐忍，她的残酷，都化为了泡影。
　　孝庄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福临没有儿子，科尔沁舍弃了她。
　　多尔衮……也早就化为一抔黄土。
　　她最重要的，都失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错了，还是因为上天的捉弄，让她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依旧梳着整齐的发髻，身上的旗装华丽高贵，腰板挺直，眼神光亮逼人，可孝庄老了，衰老由内而外的渗透出来。
　　死战胜不了生，衰老终要败给年轻。
　　她看着博果尔受众人拥戴，名正言顺的登上了皇位。那个几十年前她联合多尔衮为福临抢夺来的皇位，终归还是属于了博果尔。
　　娜木钟重新回归了紫禁城，作为博果尔的生母，她要比失去儿子的孝庄要尊贵、耀眼的多。蛰伏了几十年，她终于可以再次将孝庄踩在脚下。就如同她们都是皇太极的后妃时，她娜木钟是尊贵得宠，而大玉儿只是个不得青眼的边缘人。
　　博果尔没有夺走孝庄的分位、尊荣，因为他知道，这些对孝庄来说都不重要，何必要多此一举，败坏自己的名声？
　　他对孝庄很好，作为太后的荣耀，他没有亏损她一丝一毫。
　　孝庄眼睁睁看着博果尔踩着她，赢得好名声，坐稳江山，偏偏她有气发不出，有苦不能诉。
　　就连跟了她几十年的苏麻喇姑也被送出了宫‘荣养’，孝庄知道博果尔不会在物质上亏待苏麻，就如同他不会在物质上亏待自己一般。
　　可是这样，她的身边，就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清寂的后宫，只剩下她一个孤孤单单的老太婆，一日一日衰老，逐渐退出权利的中心，退出历史的舞台。
　　博果尔知道上辈子孝庄活了很久，他希望这辈子孝庄还能活那么久，他要这个女人亲眼看着他怎样掌握权力，怎样获得朝野上下的称颂，怎样将福临比的愈发不堪。
　　他要孝庄见证他的成功，目睹他是怎样一点一点抹杀掉福临的痕迹。
　　他会做得很好，做一个最优秀的帝王，他越优秀，越杰出，孝庄才会越痛苦。
　　几年后，大封后宫。博果尔尊敬来自蒙古的皇后，纳了代表着不同力量的妃嫔，他有很多孩子，都得到了良好的教养。
　　博果尔知道尺度应该把握在哪里，他不渴望爱情，也不会奢望百分百的亲情，他重生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他知道自己能做的还有很多，他还能做的更好。
　　偶尔也会寂寞，但是他知道，这世间还有那样一个人，他们是一样的。光是这样想想，心灵便得到了慰藉，便也有了足够的动力。
　　不是爱情，不是亲情，他们隔着万水千山，可是他们却是这个世上对彼此来说最亲近的人。
　　博果尔知道那个人穿着红衣，骑着烈马，脚下是广阔的草原，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草那么绿，花那么香，天地间尽是自由的风。
　　那人的眼睛，仿佛雪域上最美的莲花。
　　孟谷青，她叫孟谷青。
　　即使永远不会见面。
　　她也是博果尔心里，最美丽最骄傲的女人。

　　完结。
终于，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