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国事录》史琯

5、难算己

　　“师兄，”殿内安静非常，声音虽小却清晰可闻，“你来啦。”语气平缓而笃定。
　　一个身着一袭素衣的身影缓步走进殿内。
　　“啊，不，我早该改叫您圣者了，真是抱歉，总是改不过口来。”虽这么说着，却不能从中听出丝毫歉意，平和而淡漠。
　　“你可认罪？”声音清冷。
　　“何罪之有？”
　　“祸国。”
　　低笑，“我命如此，顺天而已，岂可称罪？”
　　“本非你命。”
　　“那又如何？”她看向镜中，铜镜黯淡，看不清面容，“我既已是她，那她的命就是我的命。”
　　“夺人气运是违反天道的，逆天者必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不得善终。不得善终……善终啊……”她将发丝别于耳后，凑上前去，用袖擦了擦镜面，仔细端看了许久，却仍是照不出眉目，终叹了口气，道，“我本就没有什么‘善’命，又期待什么善终啊。”
　　“为一己私仇，改换命数，害人性命，剥人面皮，必不为天道所容。”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兄，几年不见，你怎变的和那些道士一样了。若连这些我也不知道，我又有何资格称术者。无论有怎样的恶果，我都认了。要这条命便拿去，要打入地狱……”起身，挥袖，将桌上的白烛打落，火落在帘上瞬间就燃成一片，回身看他，“我，早就身处在这人间地狱里了。”火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张模糊腐烂的脸更显可怖。
　　他静静的看着她，面色丝毫未变。
　　“陌无，你如果只是来这说这些的话，不如尽早离去的好。李国将亡，就算是你，在这旋涡中心，恐怕也无法毫发无损的离开。”
　　“我今来此，只为解惑。”
　　“为何？”
　　他上前一步，“你若放置莫管，李国气运亦尽，为何要大费周章，将夏氏沐颜杀死再扮其入李国。”
　　“……”她看着他的脸许久，自他成为圣者之后便再也没有从看到他有过任何表情，如今他竟有一丝感情显露，虽只有一瞬。
　　“……陌？”她疑惑着向前，眼神迷茫，显然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试探着将手伸出，却在途中僵住。陌无的表情平静，眼中清冷，气质淡然，不，他与其说是淡然，不如说是……陌然。明明身处壮年，身无病疾，却比她这个将死之人更像死人，冰凉，冰凉。
　　“是了……就如同我不是她一样，你也不是他……你，不是他……”她轻声低喃。
　　“青云的圣者，离开这里吧！”她又恢复清明，“我早已脱离青云，不再是青云的弟子，按照门规，无关己者，莫管。无关门派者，莫管。即使是圣者，也是要遵从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他转身，离开，就如他此时应做的一样。
　　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最后的那点力气也同被抽离，瘫坐在地上，抚上面庞，只触到一片湿濡，却不是泪，没了面上的皮，里面的肉又已腐烂，摸上去仿佛是软泥般，恶心。“……呵呵，我的命啊……若我的命不是这般，若没有我……呵，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信青云话做什么，天孤命，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无论是真是假，青云命数将尽，呵呵……”
　　虽仅是妃嫔的宫殿，但当初的工匠显然是没有丝毫偷懒的，红木为柱，青石为底，金色琉璃瓦覆于其上，梁上雕刻精细，栩栩如生，内里隔帘用以云水纱，轻薄，透光，易燃。火舌渐渐蔓延上殿中的每一个角落，价值千金的云水纱在火焰的侵蚀下，与别的草木并无不同，皆为灰烬。
　　浴火中的宫殿之中隐隐传来歌声，虚幻而缥缈，
　　“医人者，固难自医，神算者，算天算地，难算己……”

　　城外两人默默站立，遥望将灭的李国都城。
　　陌无看着宫中蔓延开来的火势，好像有什么不见了，再也回不来，胸口又仿佛被什么压住，难言，难咽。难以抑制的慌张溢满胸膛，却，也只是一瞬。
　　“走吧。”他转身离去。
　　“是，师父。”回答的是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她看着陌无的背影，眼中满是炽热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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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撒花，终于写完啦，虽然还有番外，但我就当它写完啦，撒花撒花~素国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