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国事录》史琯

4、命

　　“喜欢吗？”
　　皇帝有磁性的声音传来，低下头去收敛了眼中翻滚的情绪，才抬头看他。
　　“谢过陛下，我很喜欢。”虽是说着喜欢，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欢喜之意。
　　皇帝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而失去渴盼之色的他，戾气显得愈发浓重。
　　自梓王反叛以来，皇帝的性格便一日比一日暴戾，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这火不知什么时候便烧到自己身上来，当然心里自然少不了对梓王的抱怨，以及，疑惑……梓王与当今陛下乃是同胞兄弟，自小感情又好，在陛下登基前甚至还出过力，从未表现出对皇位有兴趣的样子，怎么就突然谋反了呢。
　　这让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
　　而对于这件事，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不，准确的说，我，就是那位“罪魁祸首”。
　　将匣子打开，里面的命果早已用尽，但残留的香气经久不散，诱人心神。
　　《万物册》无灵有命篇中记载，命果，食血肉而生，色朱，可食，味甘，延年而益寿，异香，核可制香，惑人。
　　我曾有幸得到一小篇《万物册》，上面对命果的描述仅这一句，但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这简单的“惑人”二字的意义。
　　梓王是皇帝的同胞弟弟，时常会进宫走动，而我便抓住了一次机会，将“不满”与“反叛”注入了他的心底，果然，不过一月时间，梓王便举兵谋反，并不出意外的败了，而后，再是使皇帝“性情大变”借由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毁了李国。
　　在这中间命果的作用极大，可以说没有命果就无法如此顺利，而命果却又是皇帝亲自将其交到我手中，实在是显得有些讽刺。
　　这便是命吗。
　　没有人能逃得过命运，每当以为自己争过了命运，也其实不过是在它的引导下进了“以为争过”的这条注定的道路罢了。
　　术者是一群很奇怪的人，既信命又不信命，总是说着命数天定，却又总在做着些逆天改命的事，脾气也很是怪异。这样一群奇怪而有巨大力量的人，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擅动的。
　　因为这样，因为这样，素国这样渺小而孱弱的国家才能安然无事，这样一个由术者组成的贫瘠国家才会没有任何人觊觎。但或许是时间太久，素国被人所忌惮原因渐渐被人所遗忘，它的祥和与安分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国家罢了，他们没有敬畏，他们狂妄而无知，高昂着头颅蔑视的将脚踩下，认为自己便是天命，却从不去想，那些来使眼中的怜悯究竟意义为何。
　　这便是命啊。
　　我坐在床沿上，微笑着看着拼命挣扎想要起身却没有丝毫力气可用的皇帝，忽然觉得美好极了，明明军队距皇宫还有十几里的距离，我却仿佛听见了嘶吼求饶之声，就如同那天一样，啊，真是美好极了。
　　如此想着，我笑的愈发灿烂，而躺在床上的皇帝显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陛下，您在怕什么。”我问他。
　　他慌张的摇着头，向里面躲去。
　　“您为什么要怕呢，”我笑着叹了口气，“您不是常说愿将李国江山赠与我只要博美人一笑嘛。你看，现在我笑了，这不是很好。既圆了您的愿，又让我如此开心，这可是双赢啊！”
　　他转恐惧为愤怒，低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低笑，“您这话说的可真有趣，为什么，真是好一个为什么啊。”我笑着笑着，面色突然一沉，整个人都变的肃杀起来。“您问我为什么，我到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屠杀皇宫，为什么要迁怒我的国家，为什么连我仅剩的容身之所都要毁掉，啊？您说说看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他脸上露出羞愧和后悔，却又带着不解和怨恨。
　　“您是不是在想这都是死掉的那个老家伙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恍然。
　　“愚蠢！”我嘲讽的看着他，“太愚蠢了，李国有你这样的皇帝真是太好了，即使命运如此，能这么快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有你啊，陛下！都是因为有这样的王啊，陛下！”
　　他暴怒，挣扎，“你！”
　　“嘘，安静一点，你听。”宫内开始骚乱起来，估计是军队即将抵达帝都，宫人们准备开始逃命，焦躁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都城。“李国，快灭亡了啊。”
　　“陛下，这是命啊，现在李国的命要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命。”他颤抖。
　　“嗯？陛下您不知道吗，我们素国是由当年的夏国的术士一族分裂而出建国的呢，像这样的话您应该是听过的吧‘夏乱难终显六国，墨赤金碧杏连素’，我们就是里面的‘素’哦，逆天改命的——‘术’。”
　　他面色煞白，一片绝望。
　　“呵，”我自嘲一笑，“也对，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会遗忘也是正常的，”叹息，“所以啊，这才要帮你们记起来啊。”
　　“要让你们知道，素国，并不是渺小的，孱弱的，可以任人欺辱的，要让你们知道，没有人能承受，素国的怒火。”我打开殿门望去，都城景象尽收眼底，天街由皇城向外笔直延伸，玄街与其交汇又向东西展开，甲、陆、弦等街交错，将整个都城切分，沟通，连接，房屋坐落有序，样式丰富，若是遇上日节，还能看见许许多多的灯笼挂上街头，将都城染成红色，即使坐于殿内都能听见城内喧闹之声。多美好的风景，可惜了……
　　我回头看向仍在挣扎的皇帝，一阵风从殿外由敞开的殿门吹入，将我身着的红衣吹起，带来丝丝血腥味。
　　“陛下，您说……”
　　“不是。”他怔怔的看着我。
　　“什么……”我一愣。
　　“你不是……”
　　我笑，“陛下，您说什么呢。”
　　“你不是她……”他竟是笑了，笑的担忧却安心，“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你……不是她……”
　　我走至床边，皇帝已没了呼吸，脸上还微带着笑。
　　“是啊，”我低垂眼眸，“我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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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写完，后面还有一点点，加油加油，不过也可能加到这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