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未遂》匿名希望

7、猴年马月，摄氏温度二十六，天晴

　　不管我有多少惊愕的内心戏，眼前最重要的，是关心艾尔林。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艾尔林的眼泪让我不知所措，还有他蓝眼睛里承载的恐慌，那能叫我心碎。
　　「宝贝？艾尔林？放轻松，我在这里。我只是去买点早餐。」我努力抽出手，抚摸他的背。
　　等了好一会儿，艾尔林才放开我。
　　「你还好吗？」我盯着艾尔林，仔细端详。
　　艾尔林别过脸，逃避我的目光。「喔，一切都很好，刚才只是……只是做了恶梦。」他说，牵起我的手，「走吧，我们去买早餐。」
　　好，可以看得出来，艾尔林正在努力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他大概不晓得，他的耳根出卖了他。为了避免我这位有拥美丽蓝眼睛、和天使般笑容的男朋友再一次在街上哭出来，我明智地选择不去戳穿。而当艾尔林发现我是要为了他去买甜甜圈时，他的耳根更红了。
　　我无意增加他对我的羞愧。但回程路上艾尔林始终不肯看我。
　　情况似乎比昨晚我们开始之前更糟糕了一些。
　　我下定决心要结束这种状况，所以整个早餐时间我都直直盯着艾尔林。艾尔林逃避问题，拿报纸遮住半张脸，越演越入戏，若无其事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宝贝，你要不要告诉我，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我开口。
　　「哦，哪件？你是说我的恶梦吗？」艾尔林没抬眼，笑了笑，「那只是个梦，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已经忘记我梦到什么。」
　　我皱起眉，放下马克杯。杯底在桌垫上敲出声响。
　　「艾尔林，」我语调平静地望着他，「我也爱你。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我在一个很奇怪的时间点做出决定。而艾尔林不会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做出了于我而言多么重大的决定。
　　艾尔林抿唇。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我说爱他；认真的那种，平常嘻闹下随口说的不算。他放下报纸，终于正视我。
　　「要谈什么？」
　　艾尔林显得有些焦虑，不安。他的右手中指跟无名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快速敲击。我的目光掠过他的手指，回到他的脸上，与他对视。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离开你？这甚至成为你的恶梦，我总得弄明白我到底让你误会了什么。」
　　直球。
　　艾尔林必须接下我的直球。他没有任何继续躲藏的机会，我也不会给他。
　　艾尔林先沉下眉眼；通常当他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我就会退让，但这次我不理他，问题非同小可，不是小打小闹。发现这招没用，艾尔林敛起神色。
　　「这不是误会。你确实动过这样的念头，别装作你没有。」他冷着脸，说。
　　我微微蹙眉，没办法否认；对，我想过无数次，要在某天离开艾尔林。而我迟迟没这么做，舍不得，找不到好时机，都是借口。
　　事实是我没办法离开他。尽管我才刚决定要爱他。
　　「我不会离开你。」我只能盯着他的双眼，拉起他的手，空泛地承诺，「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留在你身边。」
　　艾尔林沉默地闭上双眼，任由我握住他的手指。
　　「我该怎么相信一只惯于流浪他乡的野猫告诉我，她把我当作她的家？」
　　「乔娣，告诉我。我该怎么相信你？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所有事情都不是我习惯的模样，我甚至搞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叫我为你如此疯狂。你是我神秘勇敢的爱人，又像我温柔软弱的姊妹，有时候幽默逗我发笑、像我最好的朋友，或者让我抓狂、做我淘气可恶的宠物小猫。」
　　「你带着阳光出现，占据我的视野。乔娣，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不希望你离开我。我不想看到你走。」
　　我没想过能从艾尔林口中听到这些话。从没想过。
　　艾尔林的睫毛变得湿润，呼吸微微颤抖。我起身上前，轻轻吻他的睫毛。
　　艾尔林睁开双眼。在晨光中，他的双眸湛蓝，远超乎西西里的艳夏晴空。
　　「或许，那些就是你为什么爱我。」我说，一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稍稍俯身，在他前额落下一吻，「我会继续做你神秘勇敢的爱人、温柔软弱的姊妹，我们会逗彼此发笑、让彼此抓狂，珍惜彼此的存在。艾伦，我爱你。」
　　艾尔林微微抿唇，看上去像是又要哭了。
　　「别哭啦，你的眼泪是珍珠吗？」我打趣他，有些无奈，心底坚硬的土壤被艾尔林的眼泪浸软，「捡到这么正的人鱼我也是值了。你会把我拖到海底淹死吗？」
　　艾尔林笑了，然后正色，「哦，不会，我可舍不得你死。我愿意暂时住在你家浴缸里，只要每天照三餐给我吻，偶尔为我做一些_色_情_的事──」
　　我翻着白眼往他腰上掐下去。

　　在经历了这些事，我们似乎终于能真正地享受同居生活。
　　艾尔林说我是他的阳光，但其实，我想说，他才是。他是我的王子，人鱼王子，让我甘心与之共赴烟海远洋。许多夜里我因梦魇而满心惶恐，在那些我无法独自逃离惊吓的时候，我会静静凝视他的睡颜。
　　然后，我就可以找回我的理智，平静地蜷曲在他怀中，直到再次进入梦境。
　　我做恶梦，十次里有七、八次会把艾尔林也吵醒。艾尔林时常忧心我的睡眠质量，却从未抱怨过这件事。
　　不过，如果是指我偶尔会在清晨五点喊他起床──关于这点，艾尔林就略有意见了。
　　我第一次这么做，纯粹就是太无聊。
　　「宝贝。宝贝？」
　　我一边戳着艾尔林的脸颊，一边轻声唤他。必须坦承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内心是充满恶意的。毕竟，一旦上了床，我就很难处于上风。这是唯一的机会，艾尔林会迷迷糊糊地任我摆布。
　　艾尔林被我戳了至少三分钟才微微转醒。
　　「怎么了？」艾尔林问。鼻音很重。
　　「没事。」
　　话是这么说。我的动作可没停下来，用行为艺术表达了我要他醒来陪我的需求。
　　艾尔林试着闪躲，没用。终于他很不开心地睁开眼。
　　「乖。」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按进他怀里。「别闹……现在几点？」
　　「你迟到了。」我乱讲话。
　　艾尔林僵了一下，再度睁开眼，这次显得清醒许多。
　　「什么？」他伸长了手从在床边桌上捞到手机，打开屏幕，马上发现我在晃点他，并对此感到震惊。
　　「乔娣。」艾尔林转回头，蹙眉，瞪我，神情既恼怒又委屈、还带了点不敢相信我有这么恶劣的伤心。
　　我想用嗔怒来形容艾尔林的这个表情。
　　对不起，我知道这有点变态，但艾尔林这样真的好萌。萌得让我好想逞□□。
　　「别生气嘛。」我双眼巴眨巴眨，噘起嘴，装可爱，「我想要你吻我。」
　　艾尔林眉毛都拧在一起了，不可思议地打量我好半晌，才不太甘愿地在我唇上啄一下，低声嘟嚷着我真是个小恶魔。
　　我把长发都梳到一边，露出肩部到前胸的肌肤。是的，我在_挑_逗_艾尔林。
　　「不够。」我说，扬起下巴。
　　本来艾尔林是有些不知所措，红着双颊，目光闪躲。听到我这么说，他转回头，对着我，缓缓、缓缓地挑起眉毛。
　　嗯，然后那天我们就都逃学了。

　　从此艾尔林就把我提早喊他起床这个行为、默认为一种委婉的_性_暗_示，这完全是他单方面的幻想，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以我的角度看来，艾尔林在藐视我身为女朋友的权威，于是我不放弃一次又一次挑战，每个回合都以我的败北求饶告终。
　　这不公平。我是那么地想看艾尔林卖萌！他应该满足我。

　　随着交往的时间增长，艾尔林越来越不容易害羞，换句话说，就是脸皮厚，从男神默默蜕变为男神经病。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我成为他的理智，总得在他玩疯掉的时刻点醒他，泼他冷水。
　　如果没有弄错，艾尔林他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
　　我没办法说什么。这大概是他的□□吧。
　　其实我也不是每次都会拉住他。通常我会由着他去，放他开心，只要无伤大雅。
　　这绝对是我因爱而生的包容。我深信着。
　　具体举例来说，艾尔林的间歇性疯狂行径有下：

　　凌晨三点，床边故事结束后，临时起意把我拎去海边。
　　……三点！凌晨三点！
　　时日至今我仍不晓得那个夜里的布莱顿海滩到底有几度。四周漆黑，我在发抖，不管那是被冻的还是紧张。认真的，布鲁克林区治安并不好。上帝知道我连枪都带在身上了，就那把科学怪人送我的生物武器。
　　我们走了大半个海滩，别说营火跟活人，连半点星光都没见着。纽约的光害非同小可，别以为远离市区就有机会见着浪漫星空。
　　「哇，真的好冷。」艾尔林边呵气边说，侧头，瞇起眼，冲我微笑，「乔娣，靠过来些，抱紧我。你在打颤。」
　　我不想靠过去，也不想讲话，用着比夜里寒风更冰冷的眼神斜视他，静静瞧他笑得一脸傻。艾尔林大概是被我冷酷无情的目光刺激到，赶快卖了个萌。
　　「宝贝，你不抱我吗？」艾尔林嘟起嘴，双眼巴眨巴眨，语气可委屈了，「甜心，蜜糖，求求你……抱我一下吧，我好冷。」
　　我默默回以白眼。冷那就回家啊！还待在这里干嘛！
　　「抱我嘛。」艾尔林停下脚步，对我敞开双臂。
　　夜空下，依稀可见艾尔林满怀笑意的眼眸。没有星星，但他的双眼闪闪发亮。
　　我的怒气渐渐转为无奈。
　　「抱完就回家？」我两手环胸，三七步停在艾尔林面前，挑眉。
　　艾尔林丧气地垮下肩。
　　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默默从大衣口袋内，摸出两支彩色荧光棒。
　　「拿着。」我把荧光棒递给艾尔林。
　　艾尔林摸不着头绪，接过荧光棒，望着我的目光里隐隐含了期待。我慢吞吞捞出打火机，接着，是两包仙女棒。确切地说，是两包来自唐人街黑货铺的天价山寨牌小烟花。
　　艾尔林困惑地皱起眉。
　　我瞥了他一眼，点着一支，跟艾尔林交换他手上的荧光棒。
　　「哇喔！」艾尔林惊呼，欣喜显而易见，「好漂亮。这是什么？」
　　我淡淡笑了笑，没回答，只望着他。
　　艾尔林低头盯着他手里的小烟火，燃烧的金色星忙芒纷纷坠落，火花映照他的面容，点缀他那双晴空一般的眼眸。
　　他是上帝完美的艺术品；他的美貌简直不合理。
　　而此时此刻，他是那么感动。因为我。
　　烟花冷却，艾尔林失神地抬头。他凝视我片刻，冷不防将我揽进怀中。
　　「乔娣。」他喃喃，「乔娣，我好幸运。」
　　「谢谢。」我毫不谦虚。顿了顿，很破坏气氛地补充一句：「别哭。」
　　艾尔林笑了起来。一边偷偷抹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