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之 孤雏》韩破晓

30、伴读（二）

　　天地尽白。满地晶莹在日阳的照射下白得更加耀眼，甚至让人不敢直视。可这却是一日之中唯一能与冰雪亲近的时刻，借着日阳施舍的些微暖意可以稍稍冲淡冰雪刺骨的寒。

　　李立弯身半跪在地上徒手揽来一捧捧雪，不一会儿竟拢起了一个两尺宽半人高的雪堆。我双手缩在裘袍过长的袖子里，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望。

　　兴许是蹲得累了，他索性席地坐在雪地里，双手仍是不停地在雪堆上挤挤捏捏。见我站在一边一动不动，他猛地长臂一伸将我扯过来。我丝毫没有防备，狼狈地栽进雪堆里。

　　李立被我滑稽的样子逗得大笑，赶紧将我从雪堆上拉起来，不理会我横眉瞪眼，抡起袖子替我擦去脸旁沾上的雪。不待我发作，他抢先开口，“你傻站着做什么，雪人是要靠堆的，看又看不出个名堂来。”说着从袖子里捉出我的手，按在被我压得坑坑洼洼的雪堆上。“喏，都沾过雪了，凉也凉了，湿也湿了，放开心玩耍吧。拿出你契丹人的豪气来，别扭扭捏捏的。”

　　见我仍是意兴阑珊，他再道，“还是说，你对堆雪人没兴趣？那么，这个如何？”说着，一个松散的雪团砸到我颈间，刺人的凉意让我顿时精神起来，好战的本性也因为被偷袭而扬起头来。迅速蹲下身，顺手抓起一把雪砸向李立。

　　毕竟距离太近，李立身形再灵巧也避不开这一击。但是他仍是警戒得向侧后方疾退，为迎接下一次攻击作准备。

　　又丢了几个雪球，我发现李立只是闪避，却不主动向我攻击。“怎么不出手？”

　　他道，“毕竟我大你小，我是男子，又习过武，与你对仗未免不太公平。”

　　我愣了愣，自小和男孩子一起打闹惯了，真正火起来连年纪大的孩子我也照打不误，更别说桑吉他们从未当我是女孩，主动谦让什么的。李立这样反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如这样。你击我避，以盏茶时间为限，若是你击中的多，就算你胜，若是我避开的多，则是我胜，可好？”他提议道。

　　“分出胜负之后呢？”我追问。

　　他忽地笑道，“输者应允胜者一个要求，如何？”

　　我想了想，点头，“好。”弯腰自雪地里措起一团雪，在手中捏个紧实，双眼紧盯目标，脚下小心移动步伐，“你可要小心了。”

　　虽然穿着厚实的暖裘，李立跳跃起来依旧叫人觉得轻盈灵动，翩若惊鸿。这样矫健的身姿若是舞起刀剑来，想必更是一番绝美风景，潇洒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番激战，李立分明有心让我，却让得含蓄。他仿佛摸透的我的个性，我骨子里虽然贪强好胜，但实力悬殊太大、比数全然一面倒的比赛却也勾不起我的兴趣。

　　盏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满地冰雪，连呼吸也尽是冰凉，双手冻到没了知觉，身上却隐隐出了薄汗，不若刚出门时的寒冷。太久没有活动，气力也不如以前，盏茶时间我已是气喘嘘嘘。

　　李立虽有心让我，却也不让我占尽好处。四十九比四十五，他险胜。

　　我瘫坐在地，靠着他之前拢起的雪堆，待自己喘顺了气，才缓缓道，“你胜了，说吧，有什要求。”

　　“算了。”他笑笑，在我身边坐下，并未将这场游戏当真。

　　我反而忍不住较真起来。“怎么能算了？我虽不是大丈夫，却也说话算话，懂得一言九鼎的道理。”

　　见我如此坚持，他倒是有些意外，“不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么？”

　　我不确定地望向他，心里揣测着他为什么会有此一言。

　　“怎么，开始担心了？后悔方才答应得仓猝？”他笑问。

　　“先说说你的要求吧。”我避开与他打心理战。

　　他低头思忖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说半句话，仿佛当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心里的不确定越来越强烈，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也不自知。

　　“先留着吧。”他终于开口，“我暂时还没想到，日后想到了再与你兑现。”

　　也不知他是当真没有想到，还是有心拖延放我一马。心中大石落地，才觉胸腔里一阵憋痛，赶紧吸上一大口气，顿时彻骨的冰凉流入胸腔，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拉过我冻的通红的手，“瞧你吓得，手都在颤了。”掬起一小撮雪，握着我的手揉搓，然后再拍去我掌心残留的雪，毫不避讳地放进他暖裘的前襟里取暖。

　　一阵感动流过心底。我感觉眼眶不禁发热。

　　“当我的伴读，你不觉得委屈么？”终于忍不住说出埋在心底的疑问。那日在莲花池边他的豪言壮语令我记忆犹新，堪比秦皇汉武的雄心，又怎能愿意屈就自己做一个公主身边的小小伴读呢。

　　小心注意他的神色，生怕这敏感的问题让他难以启齿，他却神色轻松，仿佛并不在意。“虽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差事，但也说不上委屈。比起被派到其他人处沦作玩物，做你的玩伴反倒好些。至少我心甘情愿。再说，”他看向我，“你会待我如伴读一般么？”

　　“当然不会！”我毫不犹豫。在达拉特的山上，他在危急时刻对全然陌生的我伸出援手，而现在，在这个偌大却冷清的皇宫中，他也是少数真正关心我的人。这样的朋友，我敬之重之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轻视呢？“你是我敬重的好朋友。”

　　“那就是了。”他笑得灿烂，“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