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归》功名深藏

6、纷杂暗涌

　　一路疾行，终于在第三个疲惫的日暮里赶到了临峡关。

　　我抬起头，看着这卧伏在陵峡中的连绵城墙，上书的“临峡关”三个冷肃之字，在昏黄的天光下显出了几分沧桑与单薄。

　　外面巡视的守卫上前拦住了我们，而之前那个负责登记的山羊胡老人连忙走上前去，向守卫递了文书上去，想必是在证明身份。

　　突然之间变化陡生，那守卫竟一把撕了那份文书，一柄长剑出鞘没入老人的胸膛之内，眨眼间，一条人命便这样没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也不由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却听那守卫一声大喊：“敌侵！”

　　“敌侵！”

　　“敌侵！”

　　一声传过一声，远远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渐有金戈铁马之声愈响，城门在缓缓升起。

　　我心中大骇，勉强控制住没流露于面上，一旁赵平却已大声喊了出来：“怎么这样？我们是来支援的援兵啊！”

　　这是军队已经哄闹成一团，他的声音夹杂在其中，连一点波澜都激不起来。。

　　从城门升起的间隙中，已经隐约可见其后黑压压一片的兵士，显然是早有埋伏。

　　我运起内力，虽说我功力算不上多强，可用来扩大声音还是有用的。

　　“都安静！”一旁赵广陵看我一眼，似已明白我的用意，快速动手解决了几个闹得最汹涌的人，源头一去，场面便好控制得多。

　　“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退路。”我沉声说道，“我们后方就是一望无垠的沃土平原，再无险地可阻拦敌军。想想家中的亲人们，想想我们后方还有多少人命生死，想想我们要守护的东西。”

　　“我们不能退！”我走到了最前方，扫了所有人一眼，眼神渐渐冷硬。

　　“列阵，”城门已大开，两方人马正静静地对峙着，我提枪直指前方，“迎敌！”

　　天边血色晚霞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关中有多少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们这区区两千人，是绝对不够看的。我先前已私下让两个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去。

　　那两个人，便是赵平和赵广陵。我不相信赵广陵，可是此时我能指派的人，只有他们。

　　至于援兵能不能赶到，只能听天由命。

　　两方人马都动了起来，厮号呐喊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绝望向前冲着，我提□□向一人，又侧身躲过一旁的冷锋，浓郁的血腥味传来，令我几欲作呕。

　　我手上沾满了鲜血，内心矫情的想着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连看到别人杀人都会觉得残酷惊恐的人了。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吼声，我回头，有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我却丝毫没有反应。

　　我身后，一个人正缓缓倾倒，而刚刚，本该刺在我身上的一枪，刺到了他的身上。

　　我连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红缨枪狠狠刺过去，扬起一抹血红。

　　我满心冰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战场无情。

　　这不是一场大战，因为我们这一方摧枯拉朽地败着。我不知道战了多久，只知道后来我已杀得满目血腥，麻木地挥刺着，一点点的感觉力量慢慢耗尽，一点点看着周围一个又一个人倒下。

　　死亡，贴着我的心脏而过。

　　一阵马蹄声渐响渐近，声势浩大。

　　我握着枪，回身望去，模糊看见一道身着黑甲战袍的身影。

　　又是一枪，携着刺骨寒意刺入了我的肩胛骨。

　　我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自己沉沉浮浮的，好似飘在空中一样。

　　眼前蓦然一亮，我抬眼望去，却是已然过世的奶奶，一如从前的一身粗麻布衣，梳着齐整的发髻，正拿着一卷书，带着微微笑意朝我看来，我扑过去，却只扑得一场空。而后景象又是一变，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人静静躺着，我微睁大了眼，却怎么也看不清这人模糊的脸，我想上前触摸，这人又渐渐破碎了，碎成了一片片梨花飘扬而落，阮洺正站在梨花树下，侧头看向远方，梨花渐渐散去，又复一片黑暗。黑暗中走来一人，却是江月正缓步而来，朝我屈膝一礼，俏皮一笑，然后与我擦肩而过，在走到我身旁时，爆为一团血雾，浓浓的血腥味氤氲在鼻端，临峡关那苍凉的景象徐徐展开，让我全身泛起冰冷的感觉。

　　我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静静看着一杆红缨□□进我胸口，没入骨肉的冰冷与疼痛。在满心的窒息感中，我缓缓睁眼，竟一时还不能反应过来。

　　入目处是一个简陋的军营，营帐里除了我还有其他十多个人都躺在这里。

　　我对于我还活着的这件事是感到惊奇的。

　　一旁有人向我走来：“呀，你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我微微将头偏了偏，开口道：“还好。”

　　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又干又哑，听着艰涩得很。

　　“喝口水吧。”这人把我扶着做起来，动作很轻柔，让我心中微微一动，“你睡了三天了，放心吧，现在已经安全了。”

　　我就着这人的手抿了一口水，感受着水润过嗓子带来的舒适感，问道：“这是哪儿？临峡关到底怎么回事？”

　　“临峡关先前已经被攻破，”这人叹了口气，“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周边的城镇却并没有收到消息，还在招兵前来支援，在你们这支队伍前，已经有三支队伍全军覆没在这里了，死伤总共有上万人至多。”

　　“那现在是......”我皱眉。

　　“现在是五皇子带兵前来守关。”这人笑了笑，笑容中满是骄傲，“你安心养伤就好。”

　　“好，谢谢你。”我笑着看他转身走出营帐，心中渐渐沉了下去。

　　只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垂下眼，喃喃出声：“五皇子......”

　　皇子涉入其中，只怕也夹杂着党争的成分在其中。

　　皇家争斗，普通百姓的人命，又算什么呢？

　　军帐外一片骚动，隐约有声音传来：“此战大胜！五皇子真是用兵如神！”

　　“可不是！还有那位将军，也真是神勇无比啊！那位将军叫......叫什么来着？”

　　“叫萧子卿！”

　　声音渐杂，我再也听不清了。

　　军帐里陆陆续续抬进来了好些人，鲜血滴落，蜿蜒成路。

　　刚刚给我递水的人正在忙前忙后的救治伤员，我看了一会，基本可以确定心中的猜想了，这个军医，只怕是个女人。

　　突然两道人影闪身进来，我抬眼看去，正看见赵平担忧的面庞和面无表情的赵广陵。

　　“你怎么样？”赵平走到我床边，俯身想查看我的伤口，一旁赵广陵却突然伸手拉住他：“别碰了，他伤口初愈，不要随便去动了。”

　　我看了赵广陵一眼，笑了笑：“我没事，伤口也不是很疼，不用看了。你们没有出什么事吧？”

　　“没事，”赵平不在意的摆摆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广陵打断了：“什么叫没事，若不是刚好碰见五皇子的军队，你......”话至此却又戛然而止，我看向赵广陵，他却垂下眼，并不继续刚才的话：“好了，这会儿军帐正忙乱着，还有伤兵等着救治，华离也需要静养，我们先回去吧。”

　　“可......”赵平皱眉，还想说什么，我却笑道：“我没事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你们......也才从战场上回来吧。”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我等着你早日回到战场上。”赵平轻轻锤了锤我的手，起身与赵广陵走出军帐，在走出军帐的那一瞬，赵广陵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皱眉，想起先前赵广陵看向赵平的眼神，分明满是浓烈的喜欢与占有欲啊。

　　党争，女军医，还有赵平和赵广陵的关系......

　　我闭了闭眼，满心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