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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步步为营 ...

  •   漆黑的夜幕此时已完全笼盖住天地,巨大的天穹像一个黑洞,仿佛要把这座城吞噬一般。凤凰楼中的大灯依旧炫目到晃眼,只是空气中却是不尽阴冷,似是能嗅出腐朽的气息。人群中传来阵阵骚动,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这什么,一切都发生的这么快而突然,四周还存留打斗的痕迹,而地上的血渍像在提醒着这荒唐......周遭寒凉,刚才的觥筹交错之景已经不见,却是那样冰冷,连带着这灯影都变得可怕扭曲起来。
      此时大厅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姜立擎嘴角噙笑,用以胜者的姿态缓缓踱步走进来。后面跟着的,是被五花大绑着的两军驻防司令和一众近侍。
      驻防司令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押着跪在这大厅前,跪在姜立擎的脚下,他不满的反抗着挣扎,却见姜立擎俯身下来,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字一顿的轻柔吐出,在他听来却是那样的刺耳如鬼魅般,“钱总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却在这设计暗杀我。”
      驻防司令挣扎得一跃而起,姜立擎向后一退,左右近侍忙上前,四五个人团团围住驻防司令,死命的按住他。身体被按住了,嘴上却近乎声歇斯底里的喊道,“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故意在军中散播谣言说我要夺你督长得位置,我不过为了自保才......”忽而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姜立擎身后的副手张晋之,电光火石间,他像弄明白了一切,只是为时晚矣。他像是平静了下来,却开始抽泣,整个世界像在他面前暗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死了,只是低声哽咽道,“圈套,全是圈套,姜立擎你故意设计我,枉我们共事多年,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姜立擎唇边噙着笑,用胜利者的姿势冷漠的看着他,“倘若你从未想过害我,又怎会为人利用。”姜立擎的语气笃定,却让驻防司令一语噎住......
      “靳柯刺秦......”姜立擎冷哼一声,又道,“可惜你不是太子丹......我记得,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好结局。”姜立擎朝左右摆摆手,几个人会意,将他拖到外面,几声枪响传来,所有的肮脏都像埋葬在了黑夜......
      今天的事,确系姜立擎一手策划而成,先于军中散播驻防司令谋逆谣言,使得他不甚恐慌,加之张晋之旁敲侧击以诱言惑之,他便动了心思,设计了这次暗杀,殊不知,姜立擎的人早就埋伏在了这里......
      自袁世凯死后,再无人具有足够能力统领整个北洋军队及政权,天下开始割据分裂,以军队为主要力量在各省建立势力范围,却各自有外国洋人做靠山。只是军旅出身的姜立擎不甘受人驱使,自负拥兵自重,便一直从中斡旋,既与租界洋人井水不犯河水,又独自坐拥着浙沪的天下与江苏督军互相牵制着,倘若姜立擎一死,势必会破坏这种平衡,上海必然会发生大动荡,驻军司令一直有意向日本人靠拢,若他与日本人联手,日本人便可趁机打入上海,进一步控制上海各个重要港口,将毒爪伸向内地。而姜立擎此次果断决绝之举无疑为自己铲除了异己,却也暂时保住了上海的片刻安宁。

      这日天气似是格外的好,晴空朗朗的,天也蓝的发亮,只有极少的白云漂浮在那一片蔚蓝之间,像一朵朵棉花糖似的,马路两边井然有序,街前巷口还有不少贩夫走卒为了家中营生而卖力的呐喊着。伶歌和同学道别从学府回家,途径九周馆门口,却见着一群百姓打扮的人把大门围的水泄不通,还不时的吵吵嚷嚷。伶歌心下一惊,不知出什么事儿了,忙叫司机停下车,拨开人群匆匆的向里走去。
      李云生看到伶歌从人群里挤出来,又是疑云满面的看着自己,便把她拉至一旁解释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伶歌这才知道这些百姓中领头的那人说是自己的孩子吃了九周馆开的药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现在带人过来说是想要九周馆还他一个公道。可给他赔偿银子他却又不要,仍赖在门口不愿走。直让围观百姓愈来愈多。
      伶歌冷哼道,“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故意挑事。”李云生不置可否,眼底涌现着无可奈何的神色。
      伶歌抬眼望向这些正好似义愤填膺的百姓,移步走至大门中间,开口道,“听闻你们这次过来只为讨个公道?是因为服用了九周馆的药未见好转反而加重了?”
      为首那男子怒目道,“没错,我孩子就是因为吃了你们九周馆的药才使病情加重,你们卖的一定是假药。”
      伶歌轻轻勾起唇角,不紧不慢的淡笑道,“九周馆买卖药品向来都会开凭据,上面还记着把脉大夫的名字,既然你是在九周馆买的药,不妨请这位先生将凭据拿出来让我们的大夫过目,不然空凭你一张嘴胡说,我们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出自九周馆的药?倘若不是,九周馆岂不是背了黑锅?”
      那人心虚的退了一步,接着又嚷道,“什么凭据?那一张破纸我早就扔了,你们......你们莫不是想赖账吧?”
      伶歌笑着朝他看去,那笑里却是充满着威逼感,直教人喘不过气来,须臾,她道,“赖账?既然你一口咬定是九周馆的药让你孩子病情加重,不妨将他带到九周馆来,让大夫给他好好诊脉,倘若药材真有问题,也好让你孩子及早治疗。”
      那个男人额上已冒出薄薄的一层汗,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今天给自己塞钱的人根本就没说清楚,这让他上哪找一个重病的孩子来?思及此,结结巴巴的开口道,“那......那就明天......我把我孩子带来......”
      “就现在。”伶歌出声打断道,“我们可以马上派车把令郎接过来诊断病情,不收诊金。”
      见那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伶歌轻轻一笑,“怎么?不满意?”忽然,对他厉声道,“还是说,你的孩子根本就没有重病,你只是故意挑起事端?”
      众人忽然恍然大悟,人群里传来一阵唏嘘声,那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急忙跑开落荒而逃了。
      见他一走,那几个帮凶也作鸟兽散,人群渐渐散去。李云生两手环胸靠在九周馆门口的大木桩上看着伶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眉眼间闪现的复杂神色亦喜亦悲。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钩月苍苍,北风凉凉,夜色朗朗,已是深夜,溶溶月光透过树影洒在地面上甚是斑驳陆离。
      粟风袂一直未卖出粟家的府邸而换新式洋楼,旧式的宅院每一寸土地都有着浓郁的年代感,几经修缮捯饬,粟家大院的面貌还是如同往日那样,宁静的坐落在上海滩一隅。那样叫人熟悉和久违。
      伶歌徘徊在粟风袂的屋子外,看着屋内柔柔洒洒温暖的烛光,却不敢进,似是害怕扰乱了那一方宁静。凉风出其不意从她脖颈钻进了去,冷得她一阵哆嗦。
      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进去呢?
      凉风再度袭来,伶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思忖片刻,还是抬手敲了敲门一面道,“粟大哥,我是伶歌,你休息了么?”
      屋内,粟风袂拿着账册的手微微一滞,眼底黯然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他放下账册轻声开口,嗓音有些哑。
      “进来吧,外面风大,若是着凉,又得受罪了。”伶歌压抑住心头的喜悦,推门进屋,粟风袂含笑望着她,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只因粟风袂的身体缘故,他的房间常年会烧些碳火,一进门伶歌便感觉阵阵暖意传来。
      “听云生大哥说你病了,可见着好些了?”
      “只是偶感风寒,早已无大碍。”正这么说着,粟风袂却又轻咳了几声。
      伶歌顺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又点了薰香。屋子里原有的药味渐渐散去,一阵清香传来。
      “最近闲着无事,便看了些医书,恰有提到薰香治理风寒,正派上用场了。”
      “看你倒像是有几分喜欢医理。”粟风袂抿了口茶,淡笑道。
      “那当然。”伶歌明眸流转,又想起那日在书房隐隐约约听到有关九周馆生意出现经营惨淡的对话,当下做了一个决定。
      “最近报社都在传粟氏企业假药一事,而今日挑事之人定是受人教唆,这背后一定有人操纵是不是?”
      粟风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并未多言。
      “粟大哥。”伶歌想了想,又不知从何说起,空气中是短暂的沉默,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良久……
      “我想学做药材铺的生意……其实也不是……你让我先到九周馆学着,不管是做个大夫,还是打打下手都行。”伶歌硬着头皮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些话,低着头不敢去看粟风袂的反应。只有在他面前,伶歌才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怕做错事,又渴望得到赞扬,会因为他的一个举动一个礼物甚至一句话开心很久。全不似在外面那对答如流机敏过人的样子。
      “适才看你的样子,我还当是什么大事。”粟风袂温柔的笑着,眼眸间尽是温暖。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粟风袂轻抿唇角道,“只是你还要上学,怎么方便?”
      伶歌眼底眸光闪烁,似是早已打定注意,便道,“我不过半年便可毕业,早出来些也好。”
      伶歌知道粟家药材生意已身陷囹圄,处境也是颇为尴尬,先是被举报卖假药,尔后货又被警察厅扣下,只是碍于没有证据,迟迟没有对粟家动手,现又有人聚众上门闹事,若是再不加以补救,粟氏企业的声誉怕是难以绝地反击。但奇怪的是粟风袂一直将此事搁置一旁,令伶歌着实好奇。
      粟风袂的轻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伶歌望向粟风袂苍白的侧脸,见他忽然背过身去,看他背影僵直着,她知道他是压着胸口尽量不让自己咳出声响。眼眶似是氤氲了些水气,他总是这样独力承受所有的痛,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从来不向别人展示自己的伤痕,留给别人的永远都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对于伶歌去九周馆这件事,许如海却是态度十分强硬,坚决不允许她去。许如海虽然思想也算是开明并不迂腐,但他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在外抛头露面终归是不好。而此时又正好碰上九周馆内忧外患,万一出了点差池怎么办,许如海愈想愈觉得不可行,奈何伶歌怎么说都不同意。可伶歌生来也是个倔强的主,许如海不让她去,她倒偏想去,一来二去,两人倒杠上了。伶歌赌气似的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以示决心。许如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见她如此,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口风上倒有些松动了。
      对于这件事,许秦氏却是支持的,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到底是了解许如海的性子,便和他说,“伶歌去九周馆这事儿倒也可行,就当是打磨打磨这孩子的脾性,让她知道这经商并非容易......”
      经她这么一说,许如海稍作轻松了些,嘴上却说,“这我也知道,只是九周馆现在危难未过,我是怕她做事不留意叫人抓着了把柄。”许秦氏只觉得许如海平日里还是有几分灵活的,便道,“伶歌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心思倒是极细腻的,从小又爱捣鼓那些花花草草的,况且又她学了中医,指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许如海一向拗不过许秦氏,见许秦氏也如此支持伶歌,便摆摆手冷哼道,“罢了罢了,由她去吧。”人家的名门小姐都是只希望离那乱糟糟的商帏离得远远的,可她倒好,偏要往里冲,也不知她何时才能让我这个做爹的省省心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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