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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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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自古有万物分两极之阴阳学说，诸如天地、男女、昼夜。不过把空间仅分为阴阳两界不太确切——天地间有三界：天界、凡世、地府；生灵神魂有三世：前世、现世、来世。凡天地万物之生灵，死后亡魂必入阴曹地府，审其生前所行善恶。
阴曹地府，即是掌管万物生命世世轮回的地方。
虽然上有五方鬼帝，罗酆六天，不过阴曹地府是为十殿阎罗所执掌，其中又以第五殿阎罗王为尊。
十殿之中，各殿阎君地位最高责任最重，但，不一定事务最忙。
这一日的森罗殿侧殿，与平时并没什么差别：一群鬼差正向坐在桌案后那个面容温文清雅，身着暗红袍服的官员争先恐后——
“崔钰君，油锅地狱申请再次增加拨款份额，不然又要财政赤字了。”
“怎么搞的，油锅地狱已经连续十几年预算超标了，难道凡世油价上涨还能影响到你们么？”
“呃，因为近年来下此地狱的胖子太多，每个油锅里能装的人数大大减少，导致油锅数量必须不断增加，而且耗油量确实也在逐年上升……”
“好吧我知道了，此事等上报审批后再给你们答复。”
“崔钰君，蒸笼地狱也有同样的问题啊……”
“嗯，以文书形式呈上来一同待议。”
“崔钰君，鬼界堡里的鬼魂抗议要增加节假种类和放假时长……”
“啧，我们阴吏差使都没几天节假，告诉他们再闹就打下十八层地狱里去住。”
“崔钰君我这里还有一件事……”
“崔钰君先看我的这件……”
“崔钰君我先来的……”
……
崔钰常常觉得，自己的姓氏完全是对自己工作状态的真实映射。
作为掌阴律司的森罗殿首席大判官，崔钰常被称为崔府君、崔判官或者崔钰君。因为是阎罗王麾下职权最重且最为亲信的查案判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渐渐变成地府中管得最宽的头号官员了。
好不容易一波事务处理完毕，休息的空隙，案前助理的两个小鬼差元乐和言福闲聊起地府八卦。
聊了一时，言福对崔钰感叹道：“崔钰君，感觉我们地府的威慑力如今在凡世大不如前啊，说是封建迷信什么的，已经没什么人在意生前作恶死后下地狱的警示了呢……”
“是么？怪不得这些年各个地狱越发魂满为患，每天事情都多得要死。”
崔钰靠在椅背上听着，指尖轻敲着桌案上的文书，“真应该搞个阴曹地府开放日，让那些凡人都过来参观一下到底有没有地狱。”
“……过来就回不去了吧。”元乐干笑道，生怕崔钰当真提笔写这么一份提议文书，赶紧岔开话题——
“啊对了，这些年阴吏鬼差们时不时的在议论，说现代服饰变化颇大，那些亡魂被带下来后看到我们的衣着打扮都极为吃惊不适，要不要我们也顺应一下潮流趋势，让地府差吏改穿现代服饰……”
突然言福一脚踹过来，元乐顿时醒神，惴惴的抬眼看向崔钰，后者果然脸色微变：“你所谓的现代服饰，就是那种身体任何部位都可能露出来，能有多不体统就多不体统的混账打扮？”
……太大意了，居然踩了这个雷区。
阴曹地府自华夏礼邦衣冠上国的时代延续数千年至今，无论凡世如何朝代更迭，兴衰变迁，地府之中都不会受其影响，就算到如今接纳了不少现代事物，最核心的传统和规矩是不变的。
而且……
“与时俱进是应该的，比如我也很提倡地府大量引入凡世那些办公文具，日常用品和家用电器之类的东西，提高办公效率和生活品质，对凡世新兴的观念和词条用语也积极吸纳。”
崔钰淡着声音，话锋一转：“不过这跟地府中穿传统服饰有什么冲突？”
元乐被他目光扫得一个激灵：“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崔钰君你不要在意哈哈哈……”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不如新开一个地狱，专门折磨那些认为传统衣冠礼制过时的人好了。”
“……不要随便构思啊崔钰君，不会批准开设这种地狱的啦。”
崔府君，崔判官，是个极其坚定的传统衣冠礼制支持者。
————
“阎罗君，殿外怎么这么吵？”
刚从侧殿整理卷宗回来的崔钰听着森罗殿外的动静，问正在揉额头的阎罗王。
“啊呀崔钰君你回来得正好，有个亡魂不服判决吵得我头疼，你去治一治他。”
“当堂拔舌不就清静了么，这也至于头疼？阎罗君你再这么硬不起心肠，以后干脆降到第十殿去赋闲算了。”
“……诅咒上司，你要造反啊！”
“啧。”
森罗殿的阎罗君，本是位居第一殿，但因心软慈悲，屡怜屈死，放之还阳伸雪，故降调至第五殿，并标配了以崔钰为首的四大判官，以作辅佐监督。
崔钰一边数落顶头上司，一边接住阎罗王砸过来的卷宗，悠然转身出了殿门，外面一对黑白无常正拖着个被五花大绑还嗷呜乱叫的亡魂。
“你们放开我！凭什么捆老子，你们说审我就审我啊，老子不服！知道我爸我爷爷都是谁么？！”
“都下到地府了，这种口头禅还是改一改比较好。”崔钰打量着面前颇为年轻的男子亡魂，穿着打扮倒是现代凡世所说的“能潮出水来”，不过……他今天对胖子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哦，是个酒后飙车撞死的短命鬼啊，我看看……玩弄女色，诬陷兄弟，霸占家产，铺张浪费糟蹋五谷，还曾屡次公权私用逃脱罪责……这么多条孽债还有什么可不服的？”
崔钰闲闲翻看着手里记载亡魂命数生平的注册名目，一身酒气的胖亡魂直着眼看他，语气不善：“……你这小白脸又是谁，还穿这么一身骚红袍子，一个个唱戏啊穿这种笑死人的古装。”
一旁的黑白无常瞬间冷汗，但是他们无权对亡魂动用私刑，比如把他揍到闭嘴什么的，只好心惊胆战的继续冒冷汗。
而亡魂看崔钰沉默不语，越发飞扬跋扈起来，“再说你们凭什么说我做过这些事，小爷我没做！”
崔钰颇无语的扭头问白无常：“这家伙，来森罗殿之前没有被押上孽镜台看自己此生罪孽么？”
“去了，只是他恐怕酒还没醒，看过就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
崔钰回头继续看完注册名目，露出了然神色：“哦，你爸你爷爷及以上的祖宗我大致都知道并见过，确实都是些有分量的人物，应该还在各大地狱里受刑，等你下去了大概都能遇见。”
崔钰说罢看了看判决书，又有些皱眉：“你本来该先下油锅地狱，不过油锅地狱最近有些负担过重，怕是没有油锅装你，我暂且先找个空闲些的小地狱让你待一阵子好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地狱？”
“啊？”亡魂听得愣愣的，看崔钰是一脸认真征询他的神色，又打起精神来，“嘿，难不成你们这里还真的是地狱？”
“这里是阴曹地府，地狱只是地府的一部分而已。”
“差不多嘛，那你就找个最舒服的让小爷我住一阵好了。”
“很遗憾我们这里没有很舒服的地狱。”崔钰思忖片刻，对亡魂和善的提议：“如果你不清楚有哪些地狱可以选择的话，我带你去参观几个以供参考如何？”
“你这个官差倒挺会办事的嘛，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么，你帮我打点好些，等我爸妈给我烧了纸钱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我倒是不指望了，像你这种要打入地狱受罚的亡魂是收不到供品纸钱的，只有住在鬼界堡里守鬼寿等转世的鬼魂才收得到。”
“什么？！那我的供品纸钱都哪里去了？”
“充公。”崔钰拢着袖子，微微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么，我们能给阴吏鬼差提供福利和加薪，有一大部分倒是要感谢你们。”
“……”
亡魂不知道是被崔钰的话打击到了还是酒开始醒了，安分了不少，被黑白无常拖着跟在崔钰后面。
“最近空闲的小地狱也不是很多了啊……”进了地狱后，崔钰一边查看一边摇头，走了片刻指着一处对亡魂推荐道：“这个断筋剔骨小地狱还有位置哦。”
亡魂伸直脖子去看，就见那处地狱里鲜血业火遍地，男女亡魂被小鬼们追着断筋剔骨，哀嚎惨烈，且身体骨肉断了再生剔了再长，以此往复受苦不绝。
“不要！我才不要去这里！！”
“那么这边的犬咬胫骨小地狱怎么样？你看里面的地狱犬都很活泼哦，爪牙都会定期打磨锋利。”
“不——不要！就没有些不见血腥火光的地方么？！”
“不见血腥火光的？啊，那就饥饿小地狱吧。”
“不行！我绝对受不了挨饿！”
……
如此走了几处地狱后，醉鬼亡魂已经彻底酒醒了，虽然嚣张不再，但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哪一个地狱也不肯进。
崔钰看着他大有躺倒耍赖的趋势，摇头叹道：“真是挑剔的公子哥儿啊，那就只有最后一处了，既不见血腥火光，也不会受冻挨饿。”
亡魂跟着崔钰到了那“最后一处”，门上的门牌年久失修的只分辨得出“……泥小地狱”几个字，里面乌烟瘴气闷热潮湿，男女亡魂皆坐在污浊的泥坑边，如同温泉泡脚一般，在黑紫臭气和泥浆翻滚的池边或是吃饭喝茶，或是闲话聊天，都是淡定甚至愉悦享受的神色。
虽然从门外看进去看得不太分明，但亡魂揣测着那个门牌，或许这里是污泥小地狱或是淤泥小地狱，不管叫啥总之显然比前面那些血腥恐怖痛不欲生的小地狱要舒坦得多，毫不犹豫道：“我就进这里了。”
崔钰看看他：“你确定？一旦决定就不能改了哦。”
“确定确定，你休想再诱导我去选前面那些遭罪的鬼地方。”
地狱的铁刺门开了再又合上，崔钰转身朝外缓步走去。不多时身后地狱里传来狱卒敲锣呼喝：“休息时间结束，粪尿泥小地狱的亡魂即刻回到池中恢复张嘴倒立的姿势。”
崔钰遗憾道：“其实我觉得饥饿小地狱才是上选，还有助于他去油锅地狱之前减减肥，别占用油锅太多容量。”
跟来的元乐：“……崔钰君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虽然我也不太喜欢红色的衣服，但我并不觉得这身衣服有任何可笑的地方，再说小白脸这种称呼确实太失礼了一些。”
崔府君，崔判官，是个温雅稳重但最好不要轻易招惹的腹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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