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若花开时》缚生

3、第三章

　　周时。
　　这两个字充斥了杨芷的头脑。
　　夜里，就这突然的两个字便轻易把她击倒。
　　路过的行人都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穿着奇怪制服的女孩像整个人被抽空一样在街上踱步，突然，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哭着哭着，她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跨上自行车，快速地驶向远方。
　　她需要清风吹干她的泪水，回到锦端华年。
　　她的书包还在柜子里。
　　锦端华年的雅姐正站在门口。
　　杨芷没有抬头，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杨芷。”
　　她回头，看雅姐正低头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我在等你。”
　　“这个，周少让我还给你。”
　　杨芷接过书包，微笑道谢。
　　“今天的工资我不要了，明天我早一些来补上。”
　　“不必了。你不必再在这里干活了。”
　　杨芷懂了，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再见二字。
　　踏上自行车，再也没有回头。
　　雅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笑了。
　　她不愿让一朵清莲被污泥沁染，即使她自己早已泥足深陷。
　　她叉着手，关上了锦端华年的大门。
　　杨芷到医院的时候，宋明朝正拿着毛巾给小汀擦手。
　　他背对着杨芷，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她竟有些出神。
　　恍惚间他似乎还是那个手上拉着小汀背上背着她可以为她们擎起一片天的少年。
　　杨芷没有说话，走到门口，收拾整理着床铺。
　　“今晚不是住默默家吗”
　　宋明朝转过身把毛巾扔进水盆里，长腿一迈跨到杨芷身边，手臂拄在床上，眸弯弯如烈阳：“怎么回来了？”
　　“哦，默默家里来客人了，我住不太方便。”
　　宋明朝笑，转过身铺着被子：“我还以为我们家小芷是放不下我呢！”
　　杨芷笑：“我怎么没想到呢！这理由多好。”
　　宋明朝铺好床坐在床边，杨芷靠在他身边。
　　“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我们马上分班考了。”
　　“别有压力。”
　　“嗯。”
　　“哥……你还是回家吧。妈会担心的。”
　　宋明朝起身走到小汀床前，弯下腰，给小汀掖好被子：“好久没陪小汀了。今晚我们兄弟要说说话。”
　　“明天，明天我就搬回宿舍。”
　　杨芷轻轻挤掉眼角的泪。
　　“好，小汀他也想你了。”
　　夜里，宋明朝坐在小汀的床前小声地说着话。
　　从他第一次喊得那声哥哥到儿时他在他背上骑大马，到他为了他和隔壁欺负他的邻居小孩打架，一直到很远很远……
　　远得连杨芷都快忘记。
　　杨芷手中的笔走走停停，到最后不受控制地写下了一个名字。
　　周时。
　　杨芷手中的笔不住颤抖，她下床充了杯咖啡，头脑终于清醒。
　　她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
　　“哥，很晚了。”
　　宋明朝在地上铺了个毯子。
　　杨芷拿起，把它放在床上：“睡床上。”
　　宋明朝笑笑：“好，晚安。”
　　杨芷上床，感到他灼热的呼吸打在她颈侧。
　　“晚安。”
　　“哥。”

　　早五点，杨芷到了自习室，已经有几个学生低头苦读。杨芷轻手轻脚，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英语书背着单词。
　　距离考试只有三天的时间，她要更努力才行。
　　不久，宋明朝来了短信：小芷，我回学校了，早餐很好吃。
　　杨芷笑。
　　他的口味她再清楚不过。
　　杨芷想说他们一起长大，她准备的东西你当然喜欢。
　　后来就只发过去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最爱看她笑。
　　他说，她的笑像迎着太阳的向日葵般明烂。
　　在很远很远的曾经。
　　他是这样说过的。
　　杨芷在纸上轻轻写着单词。
　　写到hatred时倏地停住了。
　　她划掉这个词，白纸上充满着黑色的错综复杂的划痕。
　　像是一条条解不开的结，绕来绕去，成了一个再也出不去的迷宫。
　　下自习的时候，她把那张中央戳了个大洞的纸用力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考试放假前的晚上，高三四班组织了一个聚会。
　　分班考一定会有人进有人出，再想聚到一块就难了。
　　班长陈静雅在结束了最后一节课时说。
　　聚会订在离学校挺远的一个偏僻的小饭店。杨芷用自行车载着默默，方妍和小慧则坐着方家的凯迪拉克拉风地飞去了。
　　杨芷让默默也去坐。
　　默默不肯。
　　她说：“我陈默，宁可坐在自行车上笑，也不坐在宝马车里哭。哦……不对，是凯迪拉克里哭。”
　　杨芷被她逗笑了。
　　“哭个什么劲儿！”
　　默默在车后座搂住杨芷的腰：“因为没有你啊！”
　　默默偷偷低下头，眨着眼睛。
　　“我才不哭呢，我们一定还会在一个班的。”
　　杨芷加快了踩的频率，点点头：“一定会。”
　　酒桌上一瓶又一瓶的酒空了又空。
　　杨芷的酒量不错，自己喝了不少，又为默默她们挡了不少。
　　于是男生们就更加猖狂：“哟！杨芷，深藏不露啊！”
　　“是啊，杨芷，我敬你一杯。”
　　杨芷笑着接过，一口气喝下。
　　男生们笑了，也不再畏惧，当作笑话一样讲起了杨芷的那些英雄事迹。
　　高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杨芷和一个混混起了纠纷，结果就是混混的头被杨芷一块砖头打得头破血流，缝了5针。
　　自此再也没人招惹过杨芷。
　　杨芷坐在角落里又喝了一杯酒。
　　然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她洗了一把脸，听见默默在外面叫她。
　　她匆匆出门，看见那些男生还在灌默默酒。
　　她接过一罐酒，喝了个干净。
　　晚上十点多，宋明朝接到默默的电话：“杨芷她喝多了。”
　　“她在哪？”宋明朝一面打电话一面拿了外衣出门打了出租。

　　“哥！”
　　默默扶着杨芷站在饭馆门口，一手拿着杨芷的书包。
　　宋明朝听到杨芷的呼唤，跑到她身边去，一面扶着她肩膀，一面接过她的书包。
　　“和我们一起走吧！先送你回家。”
　　默默挥挥手：“不用了，一会方妍她们送我回去。开车。”
　　宋明朝也没再说什么：“再见。”
　　“照顾好她。”
　　宋明朝点点头，发觉杨芷已经站不稳，索性背起她。
　　看着他安静沉稳的脚步，默默放心地回到了里面。
　　“哥。”
　　“嗯。”
　　“小汀在叫我。”
　　“胡说，小汀在睡觉。”
　　“他真的在叫我。”
　　“小汀睡着了。”
　　“他已经睡了很多年了。”
　　像一朵静默不语的睡莲，在干净清涟的那一隅，睡了很多很多年了。
　　“他会醒的，我们回去把他叫醒。”
　　“好。”杨芷紧紧搂住宋明朝的脖子，一歪头，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