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梦》栖居客

1、黑光

　　皮鞋与地板撞击的踢踏声渐近，讲桌方向清脆响指，惊醒了前一秒还在打瞌睡的绮沂。
　　“开始上课。”性情温和的男老师笑道。
　　“起立！”班长一板一眼站起来。
　　“老师,早上好！”课室里稀稀拉拉站起一片人。
　　绮沂跟着众人迷糊起身，木然落座。
　　老师无奈，但仍颔首回应。
　　“坐下！”班长挺直腰板。
　　老师翻开试卷，温和的语气饱含赞扬：“这次大家考的都不错，其中几位同学进步非常大，值得表扬，来，大家给点掌声。”
　　零碎的掌声啪啪响，老师露出无奈的笑容：“各位同学假期回来怎么还是那么冷淡，好了，接下来是班级前十名，第一名，还是我们的绮沂同学，第二名……”
　　绮沂面无表情，每一次考试都是可预见的，因为自己对自己的智商和努力程度有足够的把握，这些知识明明都不难。
　　“咦，又是她。”
　　“就是啊，你看，她又是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好讨厌！”
　　“我也这么觉得！”
　　不用回头，绮沂也知道这些声音来自那些人，她垂下眼眸继续看自己的书。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整个校园都在回荡单一重复的“呤——”，绮沂抱着书包离开教室，教室未出，几个女孩子的窃语声入耳。
　　“绮沂又是去哪里吃饭？”
　　“不知道，好像是去楼顶，真是个奇怪的人，中午不回家也不去吃饭。”
　　“唉，就是那么一个奇怪的人，每次都能得第一，夺取老师的眼光……”
　　“就是，就是……不说她，呐，放学后一起逛街吗？。”
　　“嗯嗯，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决定要买……”

　　绮沂眼角冷漠，收回余光，前往自己的“小基地”,将那些碎言碎语抛之脑后。

　　忽然，有阴影笼罩下来，眼角蹿出鲜红的裙角。
　　“哈哈，又被排斥了吧。”
　　绮沂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吃饭。
　　黑光也不在意，慵懒撩起及腰的黑长发，大得不正常的眼睛抬头打量四周，墨汁般的眼眸盛满讽刺。
　　“啧啧，又是荒无人烟的天台，真符合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傲少女的心理反应呢～”
　　绮沂依旧不理会。
　　黑光肆意的笑容并不因为绮沂的冷淡有丝毫改变，她笑嘻嘻背着手赤足在天台踮脚踏步，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危险却魅惑的舞蹈，鲜艳的裙摆无风自动。
　　绮沂就像看不见面前鲜艳夺目的身影一般，默默地吃掉她早上就买好的牛奶和面包。不是因为家庭贫困潦倒，不是因为没有胃口，二是像黑光说的那样，她只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何必为了看起来像融合集体而委屈自己。
　　明明她遵循这个世界的秩序行走，却没有办法和其他人一样，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却一根筋地追求所谓的理想目标，学业优秀，将来考入高等学府，毕业后事业有成，荣归故里，然后结婚生子。
　　唔，就像放羊的少年，说得精彩，实则滑稽。

　　下午回到课室，少年少女们或追逐打闹，或埋头温书，即使绮沂进来，也不会引起关注。

　　“好难过，又要像正常地学生的一样了～嘻嘻”
　　黑光摇头晃脑娇笑道：“她们又蠢又讨厌，真是没有存在的意义呢～”
　　“闭嘴。”绮沂微微皱眉。
　　“啊拉，生气了呢～”黑光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笑眯眯的，也没有看起来变小。
　　黑光的话没有的道回应，她撇撇嘴，又继续满课室乱串，在这个窃窃私语的同学身后做鬼脸，在那个不公正的班长书桌上踩踏，折腾得不亦乐乎。
　　正在看书的绮沂眼角追逐黑光的身影，发出自己可能也没听到的低喃：“除了自己，谁都看不见的黑光，很快活呢……”

　　放学后，逛街的，补习的，回家的……群体被打散成一块块，渐渐走光，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教室里。
　　橘红的霞光将她的身影拉长，扭曲，和桌椅的影子扭成一团。
　　“好过分哟，完全忘记打扫卫生了呢～”
　　突然，娇美的黑光小脸阴沉沉地笑了：“傻瓜，他们是故意的，一群贱人！”
　　绮沂表情平静，握着扫把的手却紧了紧，什么话也没说。

　　被打开着的窗户外秋风萧索，无情扫起课桌上的书，书页翻动的声音稀稀疏疏，清晰作响。黑光的红裙凌乱飞舞，贴身裙摆凸显了黑光瘦削的身形，过分白皙的皮肤和随风缭绕的黑长发让黑光看起来就像黄昏中正蠢蠢欲动等待黑暗降临的夜鬼。

　　清洁完毕后，迎着夕阳走出教室，就遇见了几个说说笑笑的女生。
　　“啊，不好意思呢，我们忘记了……有什么需要做的吗？尽管吩咐我们吧。”为首的褐发女生这样说着，眼光穿过绮沂打量分外干净明亮的教室。
　　“没有了。”绮沂平静的说。
　　“这样啊，”褐发女生转转眼睛，笑道：“真是辛苦绮沂了呢，谢谢绮沂……那，我们先走咯，拜拜。”
　　话音刚落，一群人呼啦一声走得一干二净。
　　“呀，没想到绮沂居然一个人就做完了。”
　　“哈哈，我们又不用打扫卫生了！”

　　绮沂面色冷淡，背紧书包，默不作声往家走。
　　“没关系，小事而已，而且得到了朋友们的感激呢～”黑光一脸激动得捂着心口，眼里闪着泪光。
　　“扑哧”黑光忽然笑得猖狂，眼泪都飚出来了，“哈哈，谁特么会傻不拉几地想这个，她们真是蠢，居然以为你会这样想，哈哈。”
　　走姿挺拔得像棵小白杨的绮沂看了眼神变得越来越奇怪的黑光一眼，扭头道：“走吧。”
　　霞光从窗口投进楼道，每一层台阶阴暗分明，黑光的笑容一半映着夕阳，一半藏在阴影里：“呵呵，我早就说过了，你完全可以活得更加自我，却要窝在这里接受束缚，容忍痛苦，真是狼狈呢～亲爱的绮沂，我的，另一半。”说到最后一句，黑光突然俯身贴近她耳侧，两人亲昵的姿态暧昧流转。
　　绮沂脚步一僵，立刻放松，脚步不觉加快。

　　每一天，其实对绮沂来说，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学习，一样的环境，一样的黑光。

　　当她遭受妒忌，冷漠，欺负的时候，黑光阴郁黑暗的语言总会忽然在耳边响起，比如说，现在。
　　“恭喜绮沂同学获得了蓝鹊杯省级奥数一等奖。”
　　掌声稀稀落落在响，老师微微皱眉，复又轻笑道，“大家看来一点都不意外呢。”
　　“是呀，完全不意外。”
　　“麻木了呢，那家伙老是第一，什么学习榜样，烦死了！”
　　“学习好而已，清高个什么劲！”
　　“……”
　　明明距离不算近，但是绮沂还是听到了，她意味不明地嘴角轻扯。

　　“一群浪费粮食生产力为负数的蠢货”黑光笑得张扬，睁着极大的眼睛，一脸嘲讽：“既然没用，为什么不接受优胜劣汰呢？如果这些渣滓都消失了，世界会焕然一新呢！”
　　绮沂默默穿过同学，回到座位上坐，似是不把黑光的话当回事。

　　黑光的言行，真的，不会影响到自己吗？

　　绮沂对这个问题拒绝思考，可是答案还是轻而易举地浮现。说影响也许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黑光本来几就是另一个自己，阴暗的、真实的自己，她总是不经意间吐露自己的心声，就像……一个不被世界所宽容的存在，不能很好地融入其中，冷眼看着各种低劣而又多此一举的手段，做自己需要遵循这个世界轨迹而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