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穿无疆》岸上的月亮

23、玩笑

　　走进餐厅，狐诺再一次发现，他们的到来给餐厅中原本热烈的气氛带来了某种微妙的改变。
　　这个时候正好是用餐高峰期，犯人们的坐位等级分明而带着精妙的美感。属于戾章的坐位没人敢去霸占，而戾章好象对那根定海神针一样撑起大厅的立柱情有独钟，每回来总要拉着狐诺坐到立柱下的位置去，却又不喜欢只停留在一个地方，而是绕着立柱轮流着坐，是以立柱周围的那圈位置永远是空闲的，只等待这里最高统治者的驾临。
　　犯人们归属于各自的团体，团体与团体间或许存在共同利益，或许只有一段段纠葛，更或许从无任何往来，但他们都被同一人管理着，遵从那人制订的法则，这样，这个封闭的地方才能像个小王国一样运作起来，不至于每天处于无休止的混斗之中。
　　狐诺已经基本理解这里的情况了，幸运的是，他现在被戾章纳入保护之下，他不必费心思考要加入哪一个团体。
　　狐诺想，大概人只要活着的一天，就不可能不吃饭。你看，人一天之中可以做很多事，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人不可能不吃饭，而且正常的一天还要吃三顿。吃饭是多重要的事啊！对于这些生活在高科技时代的银河人来说，也同样如此。
　　“祝您用餐愉快。”负责配餐的矮个独眼男人特别把勺子盛得溢出来，还给戾章加了一勺，脸上的笑带着小心和敬畏，用压低了的声音说。可是，当狐诺把自己的餐盘递出去，还很友好地对他笑时，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独眼男人只给了狐诺半勺还不到的量，然后用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向戾章探望去，想从戾章那里得到点提示，戾章却根本不看这边，只手托着他的餐盘走到座位上坐下，开始享用他那让其他人羡慕的丰盛大餐。独眼男人提高了音量，像是驱赶苍蝇那样冲狐诺挥手，“好了，走开吧。下一个！”
　　狐诺把餐盘放到戾章对面就准备坐下来，那只餐盘却给戾章用两根指头一移，滑到了戾章右侧，戾章眼都不抬，低头舀着盘里恶心的稀糊。狐诺的眼角扫视着周围，犯人们压抑着谈笑依旧，但显然注意力都放到了这边，狐诺安静地绕到另一边坐下，看戾章把一勺勺绿色的糊送入口中，喉头滑动，咽下。
　　狐诺拿着勺子搅拌自己少得可怜的食物，他不急着吃，事实上，他已经吃腻了这些东西。回想一下，他刚来时，这东西有好几种颜色，圈禁区的食物是按实人分配，只有本人亲自到餐厅来领取才有份，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小妙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各种颜色拌在一起，形成诡异的颜色。后来，颜色减少了，五种，四种，三种，二种，到现在只有一种。
　　是不是，食物不够了？
　　狐诺做好了心理建设，挖起大大一勺，张大嘴，憋着气咽下。上辈子，狐诺最怕喝中药，偏偏况品竹不信西医，每回狐诺生病，都被况品竹监督着灌中药。狐诺觉得，对他来说，吃这东西，比喝中药艰难多了。
　　狐诺现在时而后悔，要是他能选择，他宁愿天天喝中药。
　　戾章吃饭的速度和他打架的速度一样惊人，狐诺那一勺子还没完全滑下食道，戾章的盘子已经空了。大概戾章新陈代谢也是超越常人的，别的犯人最多吃个一勺半也该饱了，可戾章两大勺子下去，肚子还有空余。
　　独眼男人随时注意着这边情况，戾章的勺子刚刮完最后一点，独眼男人已经一跛一跛地头顶餐盘亲自送过来了。
　　“尊敬的先生，您今天胃口还是一样的好啊！”男人脸上堆着笑，像个星级餐馆中最优秀的服务员，把那一大盘子食物轻巧无声地放到戾章面前，并抽走了空盘子。“请您慢用。”
　　这回，戾章对殷情的独眼男人稍一颔首，独眼男人仿佛获得了最大的奖励，走回去时跛着的脚也轻快多了。
　　狐诺看呆了。
　　“他崇拜你啊？”狐诺问。
　　戾章停下运动着的勺子，戾章的手很大，那把小勺子衬着他的手有种滑稽效果。戾章直起上身，右手一展勾过狐诺脖子，侧着头咬到狐诺耳朵边上低语，“摩多，亚特兰最好的厨师，不过他烹饪的都是同类。”
　　狐诺胃里一阵翻涌，脸色刷白。
　　戾章低低笑出声，“到这里之后他再没这么干过。”
　　狐诺反应过来，男人竟然在揶揄他。狐诺转过脸，惊讶地望着戾章。
　　“怎么？”两人凑得太近，戾章高挺的鼻梁几乎顶到狐诺的鼻子尖。
　　狐诺深吸一口戾章身上的气息，他现在对这股味有了免疫，不再一闻到就发晕，反而很享受。“我发现，你也有可爱的时候。”
　　可爱吗？戾章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戾章还没开口，倒是旁边有人拍着手称是。戾章和狐诺一道把目光投过去，斯文的脸孔上，一双笑眼弯弯眯成了缝，梅苏很自然地在戾章对面坐下来，笑道，“你腿太长了，收过去点。”
　　戾章好脾气地动了下，竟真把脚挪开了些。他放开狐诺，把那只手搭到椅背上，勺子转在手指间。
　　梅苏意有所指地瞟了狐诺一眼，戾章没有开口，梅苏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戾章低声说，“他们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你最好亲自去看一下。另外，他们希望你能开放主控室。”
　　狐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显然梅苏并不想让他知道。狐诺摆出不感兴趣的样子低下头吃东西，一小口一小口地用舌头点着吃。
　　小妙双手托着餐盘过来，餐盘中的食物不比戾章的量少，梅苏抬手隔着老远的距离和几个晃动的身影朝正望着这里的摩多打了个招呼，摩多举了举他的大勺回应，还一手按了按胸口，然后向头顶划去，嘴巴张合着在说什么。梅苏笑了笑，拉过小妙坐到他身侧，正好和狐诺隔桌相对。
　　小妙并不理睬狐诺，就象两个陌生人那样，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到梅苏把餐盘推过来一点放到两人中间，梅苏递过一把勺子，小妙才伸手接下，和梅苏同吃一个盘中的食物。
　　狐诺想起他看过的一期动物世界，里面说，有的野兽是不会和别的动物分享食物的，如果它分享了，那就说明有幸得到它分享的动物同时也获得了它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