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泠蓝

2、鸟屎运

　　零凝今天很郁闷。
　　因为她中了头彩。
　　准确的说，其实是乌鸦在她头上拉了一坨屎。
　　哎呦，她这小暴脾气的怎么能忍。堂堂荒城乞丐里头的扛把子，竟然让一只扁毛畜生给欺负了，要是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了大牙。更何况，人们都说，乌鸦屎落在身上一定会倒大楣，要是落在了头上，那可是要死人的。
　　零凝虽然没这么迷信，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丢命事小，丢人事大啊。于是她决定尾随这只乌鸦，捣毁它的老巢，灭它全家以泄心头之忿。
　　荒城城墙三丈来高，那棵住着乌鸦一家老小的老树，却是要比城墙还高出一截。零凝眯着眼睛朝上瞅了瞅，这鸟窝显得实在是有点儿小。不过鸟窝再小也没有她记仇的心眼儿小啊。
　　她啐了两口唾沫，把手一搓，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只见零凝顺着树干“噌噌噌”几步，三下五除二蹿进了树冠里，灵活得像只猴子。
　　“嘿嘿，小样儿，可算找着你了，你很不错嘛，都敢欺负到小爷的头上来了，今天小爷我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罢，便气势汹汹地伸过手去。
　　“呱呱呱”几声，老鸦扑腾着起来，张开翅膀挡在了鸟窝的前面，颇有一副不畏强权、同归于尽的架势。
　　“呦呵，还敢反抗。”零凝来了劲，伸手就去抓那只老鸦。
　　老鸦毕竟是老鸦，想必它早就进行过无数次反抗压迫的斗争，经验丰富的很，每一次零凝抓过来的手都被它巧妙地躲过了，还顺势伸出尖嘴狠狠地啄了几下。一人一鸟在树上大战了十几回合，只见树冠簇动不止，枝叶下落纷纷，零凝却是一点儿便宜也没占到。
　　真是抓鸦不成反被啄啊，想想她零凝，风里来雨里去打拼了这么多年，十里八乡的小乞丐都唯她马首是瞻，哪里受到过这等鸟气，今天反倒给这个扁毛畜生欺负了，要是传出去，她的威望何在，她的名声何在。她越想越气，恼羞成怒，顺手折下一根树枝朝老鸦甩了过去。
　　她本以为凭老鸦这般丰富的经验和矫健的身手，躲过这根树枝是很轻松的事，谁想到它没有躲，反而撞了过去，硬生生挨了一下。零凝赫然，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再仔细看时，却发现老鸦的身体之后，羽毛未能遮蔽住的地方露出了灰白色的东西。她恍然大悟，原来是不是护窝，而是护自己的鸟蛋啊。
　　零凝心里一阵奸笑，总算找到你的弱点了，没错，就是那几颗鸟蛋。什么？卑鄙，我就卑鄙了怎么样，反正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零凝向四下看了看，伸手折下一根树枝，掂了掂还听称手的，表示非常满意。她嘴角一翘，抬手就朝老鸦打了过去。
　　虽然他没使什么力道，到底人和鸟的区别还是不容忽略的。老鸦已经羽落毛飞皮开肉绽了，硬是挨了十几下抽打，一步也没有躲开。
　　零凝看着血肉模糊狼狈至极的老鸦，心里有些不忍，气也消了大半。心想老鸦护崽尚且如此，可怜自己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这十几年来连亲情是什么滋味的都没尝到过，倒真是比这弱小的鸦鸟还要可悲、可怜。
　　想到此处，悲从中来，他不想再跟这只老鸦纠缠下去，便准备离开。哪知老鸦却不晓得她的心思，见她动身，只当是要来拆自己的窝，也顾不得许多，跳起来“噗噗噗”在零凝的头上就是三坨屎。
　　零凝在头上一抹，一团黏糊糊臭熏熏的东西黏在了手上，这下可把他给惹毛了。“你这扁毛畜生好不讲理，小爷本来打算放过你，是你三番两次惹我恼火，看我不扒你的皮拆你的骨，今天你们一家老小就等着给小爷当下酒菜吧。”
　　零凝抬脚便要踹那鸟窝，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落脚。
　　几声微不可察的碎裂声响起，鸟蛋开裂，几只小乌鸦探出脑袋稚嫩地叫了几声。老鸦顾不得和零凝争斗，赶忙飞回鸟窝里照看自己的孩子。
　　零凝摇了摇头，看着破壳而出的小乌鸦们在鸟窝里打滚，站都站不起来，不禁感到好笑。“算了，小爷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倒也不会跟你们这些小东西斤斤计较。”
　　唉，拆散别人家庭的事情她怎么能做，这不是让世上平添几个自己一样的可怜虫么？零凝甩了甩手上的鸟屎，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一少年的声音。
　　“什么东西在扰小爷清梦？啊，呸呸呸，好臭！”
　　我靠，被人发现了！我的一世英名不会就这么毁了吧。零凝心虚，脚下一滑，“啪嚓啪嚓”掉了下去。
　　“哎呦，什么东西，臭死了，快起来。”
　　零凝正在纳闷为什么从这么高的老树上掉下来竟然不疼不痒，还以为自己是是天赋异禀、天生神力，忽然听到屁股下面传来声音，吓得她一个鲤鱼打挺，伴随着下面又一声惨呼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零凝退后三步，瞪着大眼指着地上喝道。
　　“你才是东西呢，好大的胆子，扰小爷清梦不说，还敢搞偷袭，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哎呦……你是不知道小爷的手段。”那人一边揉着腰，一边爬了起来。
　　零凝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少年。年纪和她相仿，十五六岁左右，身材挺拔，面容俊秀，眼神冰冷澄澈，最主要的是长着一双极其罕见的蓝色瞳孔，他胸前挂着一颗牙坠，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丝毫不减英气，一眼望去便知此子当非池中之物。嘿，还怪好看的，零凝不禁淌了口水。
　　“喂，看够了没有。”少年打断了意淫中的零凝，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暗算我。”
　　零凝抹了一把口水，昂首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十里八乡的乞丐扛把子零零是也。”
　　少年眉头一挑，眯着眼道：“你就是零零啊，名气不小嘛，我还以为有三头六臂呢，想不到和我一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被少年气场所慑，零凝赶忙后退了几步，“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少年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回答：“干嘛？我能干嘛？当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你扰我睡觉，还拿鸟屎偷袭我，还拿我当垫背的，你很好，很好啊。”似是尤嫌气场不够，那几个动词还特别加了重音，果然把零凝吓了一跳。
　　“等等。”零凝两手往身前一挡，“我零零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岂能和无名小卒一般见识，你，你先报上名来，看你是否有资格和小爷我一较高下。”
　　“本少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山房隐安是……喂，小子，别跑！”少年还没说完，却发现零凝没了踪影。
　　北山房隐安，那可是荒城最有名气的猎户。听说他自小与野兽为伴，是狼群把他抚养长大，他的身世没有人清楚，关于他的事情人们也所知不多，但是人们都知道一点，就是这个人不好惹。想想也能明白，从小就和野兽打交道，对付毒蛇猛虎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是人呢。所以零凝听到“北山”二字，想也没想撒丫子就跑。在荒城这一片地界，以北山为名的除了房隐安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站住，小子，有种你别跑。”房隐安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虽然对付野兽之类的是有一套，但是对付像零凝这般古灵精怪的人，还真是处处失了先机。
　　哼，笑话，零凝是谁，她可是十里八乡乞丐里面的扛把子。在乞丐圈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人没有吃过她的亏，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又怎会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船。
　　“鬼才站住呢，有种你别追啊。”零凝一边跑还一边回击，就算是打不过，嘴上也不能让他讨了便宜去。
　　房隐安哪里想得到，这气势汹汹的小乞丐怎么说跑就跑了呢，真不明白他这扛把子是怎么得来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乞丐。把乌鸦屎甩在他头上，还用人肉飞镖暗算他，这是对他的极大挑衅。
　　这二人一个跑，一个追，从城南跑到了城北，从城下跑到了城上，真是不亦乐乎。逃跑对零凝来说可是家常便饭，饶是房隐安再强，始终还是没追到零凝，还时不时被零凝以言语相讥，更是勾起了他的怒火。
　　零凝这边玩的正高兴，许是太投入了，竟没有发现前方的人影，硬生生撞了上去。零凝“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她爬起来破口要骂，却忽然目瞪口呆，愣在了当场。
　　一道装男子立于城上。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形貌颀长、洒然不羁，零凝的口水洒了一地。只见那道长遥望城北天空，神情莫测道：“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