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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夜访 ...

  •   洛京城中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
      浓黑的药汁顺着白瓷碗倾泻而下,拿碗的手纤瘦而苍白。经过几日折腾,好容易丰腴些的身子又眼见着瘦削了下去。
      墨染看着浸入泥地的药汁出神。
      药里有一味药名为“乌胆”,用法和后果想必身为太医署院判的王守正比谁都熟悉!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将计就计,重新利用“天花症”让太医署复查当年的病情。
      同一个人怎么会得两次天花呢?这事能成,多得蝶香。
      素心姑姑被遣走那日,她借故给陶姑姑拿药,趁机找了发配到司药局的蝶香一趟。蝶香感念自己病中墨染对她的照顾,不但偷偷将当年药官的验药记录誊抄了一份,而且替她找到了其中多出的一味药:乌胆!
      自雪夜遇刺前,她便开始服用乌胆,加之那夜受了些凉,渐渐的药性便随着风寒之症发了出来,身上开始起疹化脓。
      墨染笑笑,若是素心姑姑和筱竹知道自己用这种法子,定然不会赞同的。好的是如今大局已定,她也不用再喝这些药了。
      药刚倒尽,后院的院门便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作平民打扮的张冬。疑作天花被迁居宫外静养后,陶姑姑特地派人来照顾她。余人都心生忌惮,只有张冬念着旧情自愿前来。
      “你病尚未好全,怎么出来了?”
      张冬见她衣着单薄,连忙赶着她回屋。
      “在屋里太闷,出来透口气。”墨染边往里走,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进了屋子,张冬细致地替她关好门窗,将手中的篮子放到桌上:“你也是病糊涂啦。今天是腊八节忘了么?我今天一大早特地去市集里买的东西,我们也来好好过一回节!”
      “这么快便是腊八了?”
      墨染欣喜地上前翻看篮中的东西:红枣、枸杞、莲子、花生……煮腊八粥的材料一应而足。
      嘴里尽是苦味,有些甜食正好。
      “是啊。”张冬动手整理起屋子,“洛京府衙今日特地开仓派米,周济穷人呢。晚上还有市集,想必格外热闹,可惜你抱病在身不能出门,否则我们多难得才能出宫凑到这趟热闹啊!”
      见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墨染笑说:“你也不必迁就我,反正我吃了药也有些犯困,你自出去玩耍就是。”
      “当真?”张冬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瞬间又收了起来,猛摇头,“不行!不行!你正病着,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屋子里,若是想喝口水都没人服侍。”
      “你瞧我现在好好的,哪就需要人服侍了!”墨染怕他不信,还故意轻巧地转了个圈又跳了两跳。
      张冬还是犹豫:“若是我自己出去,被安总管知道了也很难交待!”
      “安总管?”墨染有些意外,“不是陶姑姑允你来的吗?”
      “陶姑姑不过帮着打理宫里的琐事,这些都是安总管亲自安排的。难道你不知道?若非他的意思,就凭我们两个下人,哪能有这么好的命在宫外住这么好的房子!”
      墨染呆了呆,缓缓坐于床前。
      吃过腊八粥,张冬在墨染的劝说下终于出门逛夜市去了,她病未痊愈,先是上床睡了一阵,醒来时觉得口渴,便起身去桌前倒水喝。拎起碳盆上温着的水壶,墨染暗笑幸好张冬心细,否则倒真如他所说“想喝口水都没人服侍了”。
      喝过水,墨染自己一个人坐在桌旁,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拿起桌上的簪子一下下拨着烛芯。原来的那根簪子原是她最好的一根,不过自雪夜宇文修拿来当作武器后便不见了,她的首饰原本不多,只能随便拿支来用。
      近来总是睡不安寝,一会子梦到宇文修脆弱苍白的脸,一会子又梦到宇文斐失去兵权被宇文修派兵剿杀,她现在的脑子和心一样举棋不定!
      这时突然门外有轻响,她道是张冬逛完夜市回来了,便笑着起身开门:“你有没有给我带……”
      话未说完,却怔在当场作声不得。
      “怎么,不欢迎朕?”
      来者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那白衣白裳,赫然却是本该身在光华寺的宇文修!
      他大咧咧坐在桌旁,见桌上放着个茶杯,轻挑了眉眼看向站在门边尚未回过神的墨染。她钗环已解,一头浓黑的秀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被风一吹,散乱地飘起几缕。
      砰!
      宇文修用内劲关了房门,冷哼:“怎的,嫌自己身子太好了?”
      墨染这才回身福了福,惊讶地问:“皇上怎么来了?”
      宇文修就着原先那只茶杯顺手替自己倒了杯水,墨染想要阻止已然不及,眼看着他将自己用过的茶杯放在唇边,面上不由浮出两片嫣红,让她的气色看来倒好了些。
      “朕不过出来走走,透透气。”
      这走也走得太远了些!墨染心里腹诽。
      宇文修朝她招招手,墨染依着走了过去,谁知人刚走近,突觉腰间被大手一握,人就顺势坐到了他的怀里。她红着脸挣扎了半天,无耐宇文修的手臂强而有力,硬是让她动弹不了。
      宇文修就着手中喝了一半水的杯子喂到她唇边,逼着她喝下了,这才满意地眼中透出些笑意。
      向来冷静的墨染此时脑中糊成了一团浆糊,全然不知他如此轻薄是为何意。这时,她却觉得腰间的手收得更紧,宇文修倒是很享受温香在怀,深潭似的眸子紧盯着她:“你这身子再单薄些,朕能一手给你折成两断!”
      又拿起她的手,眉头皱得更深了,还一脸嫌弃:“哪有女子的手如此难看?这些疮,你就不晓得抹些药膏么?”
      “噗哧”!
      听他这么说,墨染忍不住笑出声:“身姿窈窕,不知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来的。至于这手,药是上了,不过要伺候皇上用水,不一会儿便被化开了,奴婢也懒得再擦。到春日自然就好了。”
      宇文修撇撇嘴,瞄了她一眼:“你倒是在怪朕了?”
      他突然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疑惑地问:“你用的是什么脂粉,朕倒不曾闻过?”
      墨染耸耸肩:“奴婢没有脂粉。”
      她一向不喜与人争,每回司物局里的用度分过来,好的都叫别人先挑了去,到她这里就剩下些粗脂铅粉,抹在脸上白得像鬼,于是便也不用了。
      “朕何时这么待薄宫人了?回头让司物局多送些来。”
      墨染哭笑不得,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和自己讨论这些女儿家的细锁事?
      “皇上,今日前来是否有事要吩咐奴婢做?”
      闻言,宇文修松开钳制她的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墨染默默站了起来退到一边,又替他杯中续上一杯清水。宇文修伸掌覆盖住着她的,墨染便也不再抗拒了。
      “这回到光华寺皇弟也同去,对你来说本应是个很好的机会。”
      墨染低垂了眼睑,轻声道:“请皇上恕罪,奴婢这病来的不是时候。”
      一双曜黑的眸子紧盯着她:“你便从未想过自己为何在宫里会遇到这么多的事?”
      墨染心口一跳,不自然地笑笑:“大约是奴婢命不好罢。”
      宇文修摇了摇头,转开了话题:“听闻当初谢家本来要送小女儿入宫选妃,临出城时才将你替换了进来,这是为何?”
      墨染咬了咬嘴唇,谢墨染以前在娘家的事她是一无所知,深闺女儿的事连打听也无人知晓,只好含糊地答:“家中的事全凭父亲作主,奴婢也不知情。”
      她说的在理,宇文修便也没继续深问下去。
      “年前谢昌运会送新制的龙袍到洛京,届时朕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再寻些由头放你出宫,你的身份方才配得起朕的皇弟。”
      “是。”
      能够出宫对于墨染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但兼着另一些事,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宇文修神色微变,继而撑案而起,墨染吓得退了一步,谁知白影一跃,他利落地翻身上床,快速拂落了床帐。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墨染连忙整束了自己的表情方才去开门。
      “姐姐!”随着软软的奶音,一个温热的小身子一下抱住她的大腿。
      墨染抬头,迎面便是宇文斐温和的笑意。
      “王,王爷?”
      “我回城看端儿,他闹着要逛夜市,听闻你在宫外养病,便又说要来看你。”
      墨染心慌意乱地往屋内瞟,生怕他看出些什么。幸好为防她复染风寒,那床帐很是厚实,方才舒了口气。
      她蹲下身子捏捏端儿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两只亮闪闪的眼睛笑眯眯的:“小世子还记着我呢?”
      端儿从衣兜着掏出两个小鸟儿模样的木雕,献宝似的伸到她跟前:“姐姐看!”
      宇文斐无耐而宠溺地看着儿子:“刚才在市集里,他看到这个极是喜欢。”
      “这是什么?”墨染取了一个过来,故意逗弄着端儿。
      端儿把小鸟的尾巴放到嘴里吹了一下,小鸟便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便“咯咯”地笑起来。他拎了墨染手中那只小鸟身上的红绳往她脖子上面套,嘴里嘟囔着:“姐姐,送给你!”
      墨染也学着他吹响小鸟,一把抱起他,向宇文斐道:“外面冷,如果王爷和世子不嫌弃便到屋里坐坐罢。”
      语罢便侧身将宇文斐让进屋里,不着痕迹地往床上看了一眼。而宇文修手肘半撑着床,一只腿蜷曲,半卧半躺悠闲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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