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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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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安有道,想必你是近日事忙,手底下管的人都懒散了。”宇文修摇摇头,走到书桌后,发现那画似乎有些歪了,便伸手正了正,拿袖口扶了扶上面一点微尘,这才转身落了坐。
安有道此时已是一背冷汗,立即伏在地上:“是奴才管教不严,请皇上降罪!”
“说吧,怎么回事?”宇文修随手翻开手边一本书,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蔡权伸手一指:“回皇上,今夜奴才本来正打算歇息,却接到一封手信,是谢墨染约奴才到长乐殿来。奴才不明就里,谁知谢墨染却把奴才骗到小书房里,说是自己在小书房里伺候,以后有的是机会麻雀变凤凰。她想让奴才帮她勾引皇上,奴才不肯,这才惹出祸事来,奴才还受了伤!求皇上明察!”
“呵!”宇文修忍不住笑出声,挑起了唇角看向墨染。
没料到他竟可黑白颠倒到此地步,墨染咬着嘴唇,气得差点昏了头。她恨恨地瞪了蔡权一眼,冷笑:“若是我约的你,书信何在?”
“书信自是看过之后便撕毁了,还留着它做什么?”
怕宇文修不信,蔡权连忙扯出别人:“此事有侍琴作证,侍琴服侍皇上多年,她必不会说谎!”
侍琴此时回过神来,连连磕头:“皇上,此事的确如蔡公公所说,全是谢墨染的主意,与奴婢无关啊!”
墨染更是冷哼一声:“莫不是侍琴与蔡公公一道看的信,否则怎会一同出现?对了,今晚不该侍琴你当值罢?”
“呵!”
宇文修颇有兴味地打量了墨染一阵。此时此景,不求饶命尚能如此冷静对恃,似乎与传闻有些差别?
他又将眼光转向蔡权和侍琴,连连摇头,这些人竟是连个谎话也不会说!
“安有道,你自己的人自己处治。”
安有道磕头谢了恩,这才敢起身。
“胆大包天的东西!在皇上面前也敢空口白牙的撒谎?瞧瞧你们两个这衣衫不整的德行,只当别人是瞎了不成?”
“安总管……”
蔡权还要狡辩,安有道却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来啊,把这两个狗奴才拖下去,先打三十棍后关入内刑司处死!”
“安总管,饶命!皇上饶命!”
墨染身子一抖,眼见着两人被侍卫拖走,不久便来来凄厉的哀号。她原本憋着一肚子气,此时却什么气也没了,只觉得可怕,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已听安有道训斥:“谢墨染,你才来小书房几日,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你该当何罪?”
他话未说完,却被宇文修打断了。
“今日百越国送来贡品,其中有十颗深海明珠,听闻最是定惊养颜,让她明日替朕去祟明宫走一趟呈给太后。”
安有道略觉诧异,接下来想调走墨染的的话便也没说出口。
宇文修靠在一旁的扶手上,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被他们这一闹,朕倒有些饿了。安有道,传膳吧。”
宇文修每次犯病后,总有些时日是难进米食的,难得他主动想吃东西,安有道自是欣喜,忙忙吩嘱下去。
晚膳很快传了上来,是几道精致颜色浓烈的菜品,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墨染手脚麻利地用丝绢拭净银筷递上。外面的呼声渐小,也不知惨呼伴着饭菜是否更加可口一些?纵使腹内空荡荡的,墨染也毫无食欲。
“皇上这两日一直没味口鲜少进食,陶姑姑着急上火,日日叫御膳房做好了菜备着。这几样开味的小菜和滋补的汤水是晚膳时便备下的,皇上看合不合口味?”
宇文修举起筷子点点头:“奶娘一向是最知道朕的喜好的。”
刚要落箸,却又停了下来:“谢墨染,帮朕试菜!”
“皇上……”
安有道本想提醒这菜已经试过,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墨染只好拿了一旁备用的餐具,照着一道素菜刚夹了一筷子,却被外面侍琴的高声惨叫吓得一抖,菜便重新掉回盘子里。
宇文修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大小姐真是挑剔,连宫里的饭菜都不对胃口。”
墨染赶紧收敛心情,每样菜都夹了些,汤也喝了,肚子竟填了个半饱。
自从到了春晓院,那些宫女们便很有默契地苛待于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别人挑剩下不要的东西,一天两餐若非筱竹替她留着,便是要饿肚子的。她不想惹事,便也忍了下来。没想到头一回吃到晚饭,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宇文修这才夹起其中一样吃了几口,突然停下筷子:“如此怎生吃得下?叫人拖走!”
其时外面已了无声息,安有道出去让侍卫把人押回内刑司。
宇文修又看了愁眉苦脸的墨染一眼:“你这副模样也着实令人厌烦,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伺候。”
墨染如蒙大赦,赶紧谢恩退了出去。
待她前脚刚走,宇文修便停了筷子,摇了摇头:“撤下去。”
“皇上,可是不合口味,要不奴才再让御膳房重做?”
“不用了。”
宇文修挥挥手,安有道只能让人来将饭菜撤走。
“有什么便问吧。”
安有道顿了顿,这才吞吞吐吐道:“奴才只是觉得皇上对这谢墨染是否太过宽容?”
宇文修起身走到新近画的那幅地图面前,眼神定在洛京之处,看了一阵子才缓缓问:“难道你不觉得她很似一人?”
“皇上说的是……” 安有道仔细想了想,恍然,“啊!皇上不提倒好,一提倒真有些像!皇上是想……”
宇文修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上标着“洛京”的位置:“安有道,这里不是一直差步好棋吗?如今这颗棋子可算是上天赐下的,朕怎能不好好利用?”
但安有道尚有些犹疑:“谢墨染像是像那个人,只是她天性胆小怕事,皇上当真觉得她可以胜任?”
宇文修若有所思地捻着手指:“兴许,你也看漏了眼。”
第二日,墨染将珍珠送至崇明宫,按理说应有打赏,但温太后令人收下后便打发她走了。刚走出宫门没几步,茹妃身边的小石榴就追了出来,往她手里塞了几锭碎银,又说了几句宽心的话。
因着北宴国公主和亲的事,宫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忙碌不已。她专寻人少的地方,延着宫墙一路走,却又一次不知自己到了何处,正想找人问路,抬头时却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墨染吓了一跳,定盯一看,却认出那人并非宇文修,却是宇文斐。
他披着件暗金纹玄色的长裘,微抬着头看着什么出神,虽然身影与宇文修有些相似,却显得宽厚些,更莫明透着些孤凉的味道。
墨染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前方匾额上写着“倾瑶宫”三字。
墨染一恍神,那些破碎的记忆似乎又出现了。
“当年第一次遇见她便是在这里。”
还未走近,宇文斐却已知来人是谁,于是开口淡淡地说,像在对一个老朋友诉说着心事。墨染虽有些意外,却也没打断他,与他并肩站于宫门前。
“那日众采女御前献艺,她本准备了一支舞,却不知被谁剪坏了舞衣不能上台,便只能躲在这里哭。”
宇文斐微微一笑,已是陷入旧梦之中。
“我从这里路过,见她楚楚可怜,便除下自己的披风让她先穿着回去。那夜我还记得,她一袭蓝羽的舞衣飘如谪仙,当真是我今生见过最美的女子!后来她终是落了选,皇上封赏臣子,将她赐我为妃。”
墨染便也是在那时落选,被赐给荣亲王的世子,引出后面这么多事来。如今听他娓娓说来,心中竟有些酸楚。
“原以为今生能与她长相厮守,谁知红颜未白头,她生下端儿后不久便离开了。可惜我终日忙于朝政,连她病了也不知,回到府中时竟连最后一面也未及见到!”
他叹了口气:“当年你与她同处一室,她的模样也记得几分罢?”
墨染微敛下眼睑。难怪上次见面他便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原来之前谢墨染便和睿辰王妃相识。
未得到应声,宇文斐似乎也不介意,继续道:“如今看来你们的形貌都有些相似,难怪当年情同姐妹。在你生病时,还求我让她进宫来看你。不曾想……”
墨染知道他未说完的话后是什么。
不曾想以为要走的留下了,不该走的却走了。
“得王爷深情相待,王妃在天上也感安慰了。”
虽然他说话时云淡风轻,但整个人却早已被浓浓的悲伤所笼罩,墨染只得安抚,却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宇文斐微微一笑,阴霾尽散:“若墨染姑娘不介意,可否陪本王走走?”
宫中的路墨染并不熟悉,所幸宇文斐也走得随意,从倾瑶宫到金玉桥,从后花园再到碧蟾院,两人一路无话,各怀心思。
墨染偶尔偷偷瞄他一眼,深遂的眼眸,俊挺的鼻梁,轮廓与宇文修有几分相似,却又更易于亲近。她也在心里描画那睿辰王妃到底是个怎样美好的女子,让失去之人惦念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