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38、第三十八章

　　罗刹道上厉鬼凄凄，声声哀嚎回荡在耳边，食人心蛊，控人心智，妖狐嗜血而活，那副绝色天下的容貌更是因驭灵而熠熠生辉。

　　耀灵端立其上，嘴角挑出肆意的讽笑，他扬声道：“兄长你瞧，这世间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不如就与我共度此生，起码我不会这般负你。”

　　不待狐焱回答，那边亦风早已脸色铁青，一把从地心拔出伏魔剑，碎石迸裂，飞沙挫扬，“大胆妖孽，口出狂言！”

　　耀灵啧啧两声，先前擎制狐焱所受的伤早已看不出来，罗刹道上万千鬼魂便是他最好的补药，其灵髓虽然阴寒，却可补他因伤丧失的灵力，如今的耀灵已像个大熔炉，食心之妖，终究要落入魔道。

　　“阿耀，回头吧，你若现在收手，我还可救你。”狐焱上前一步劝道，亦风被他绕到身后，欲拉住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闪开。

　　耀灵嗤地一笑，眸色如血般猩红，恨言道：“你让我收手？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双宿双归？我便是太过自信，若是一开始携鬼灵入阵，岂会让你二人有机会碰面。”

　　狐焱用力咬了下唇，原本的苍白一瞬间被充血覆盖，却仍徒劳，转眼，更为煞白，他闭目摇头，苦笑了下，道：“我起先还抱着一线希望，原当你不会执迷不悟到这种地步，十成元神入阵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比我清楚，你若还不回头，谁都救不了你。”

　　耀灵垂眸低笑，起先声音还听不真切，过了一会，便如决堤一般，他在宣泄着心中的愤怒与悲怆，笑得令人发寒悚惧。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知道我的心，元神入阵又如何，我命都可给你。”他笑意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狠厉与疯魔。

　　“待我杀了他，便与你永世消亡在此幻阵。”话音未落，他已飞身而下，身后厉鬼紧随纠缠，直击向亦风。

　　伏魔剑早已蓄势待发，主人却并未立即上前迎击，反而是先将狐焱护在了身后，扬手一推，将他抛至十丈开外。再回转身来，便已成劣势，然亦风到底是名家出师，又在外历练十年，何等妖魔没见识过，几番缠斗下来，便稳住了局势，二人斗法，上天下地。

　　因是在幻境，狐焱未以真身入阵，而是借用了穆翳一成元神，这样即便败了，最多也是他被困在此，永生不见天日，绝不会损穆翳凡身。只是一成元神到此，真刀真枪干起来，可能比寻常凡人还要弱几分，狐焱在一旁成了没用的旁观者，心却绷紧比谁都慌。

　　他原是知道的，耀灵亲自入阵，是在孤注一掷，这场战役只能有输赢，输的必死无疑，他想劝耀灵罢手撤阵，这样他虽然会受重伤危及性命，但有他在一刻，便一直为他续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的阿耀死。

　　可到底是他太天真了，他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他一样单纯，那年阿耀之所以离开，仅仅是为了他的一句“不喜欢”，这样决绝的人，如今再重逢，又怎可能不愤恨他的所作所为呢……

　　下一眼，局面已是大变，耀灵妖术祭出，亦风纵跃颠回，后翻仰倒，原当借力在七尺之处，奈何脚下蹬踩在赤焰之上，木兰花树正值三昧真火灼烧盛时，腿脚炙燃，携起一卷火云，人便倒了下去。

　　寻常火炼于他来说不足为道，然而这棵木兰花树却是搭接两人心桥之物，也正是因这木兰花的牵连，才使得狐焱与亦风心意相通，两道原本平行的幻魂阵竟合二为一，也因此二人相遇，钳制狐焱的最后一道防线最终破了堤。

　　耀灵痛恨此物，便以心头血燃起三昧真火，乃是世间最为精粹的火炼，旁人沾得，自然痛不可遏。

　　亦风登时脸色煞白，只咬紧牙关，蕴灵飞身，奈何火舌流窜，耀灵又携罗刹厉鬼迎至，幽蛮冷厉如漫天飞针，席卷而来，狐焱半身将倾，惊骇之下，却懊恼心有余而力不足，无从再替他挡下这一击。即便如此，他仍是义无反顾地朝火树奔了过去。

　　这一举，着实惊慑到在场的另两人，当年景象历历在目，同是赤血灼燃，黑岩嶙峋，同是毅然决然地赴死抵命，亦风震惊，下一瞬，已掠身飞攀火枝，皮肉触碰焦枝，发出兹兹的声响，然他却似毫无知觉，伏魔剑寒光一凛，当先一排厉鬼已凄声寂灭。

　　耀灵的乘胜不足以致命，脚下淬火才是死招，千方百计将他逼来树下，便是设好了陷阱等着他来跳，狐焱此刻也已赶至木兰花树下，此处已如火海，亦风虽耐力惊人，但掌心受噬心灼痛，不多时便将坠落，狐焱想也未想，便欲纵身跃入。

　　“停下！”

　　左右两边各传来同样的一句喝令，狐焱却当听闻不到，眸中坚定如斯，动作未有丝毫停顿，他目不斜视，一双黑眸死死凝住火焰中的面孔，那张原本刚毅的脸因惊惧而变得扭曲，即便身处火海，却仍惨白一片。

　　又是一朝无能为力，亦风死命张手，招展的衣袍卷荡着火星，层层红浪将他无情吞没，狐焱从他眼里看出了绝望与愤恨。那恨意应是对他自己，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

　　不过还未来得及奔入火海炼狱，狐焱就已经被人遏制顿住了脚步，心中庆幸他的赌注下得够大，虽然输了便是一败涂地，但赢了就可绝地反击。向他伸出手的，不止亦风，还有那立于高点，原处于不败之地的他的阿耀。

　　唇角微勾，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爱情是多么蒙蔽人双眼的毒药啊，他心中喟叹。

　　一息之间，有利刃划破布帛的声音，赤蝶华衫也因染血而狰狞扭曲，胸膛变得空洞，再无强壮的跳动声，一切都变得如死般寂静。

　　“兄长……你……”耀灵瞪大双目，直到垂头看到那把刺穿他左心的匕首，仍不愿相信，嘴角鲜血淋漓滑落，他抬起衣袖擦了又擦，却发觉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不远处的木兰树火势已尽，焦黑的枝桠化作点点白光，伴着弥漫的香气，最终消逝颓靡。

　　周遭景象幻化，面前的火焰像是飞速流转的梦魇，再睁眼，眼前仍是那个黑黢黢的妖窟，孤独又自闭。

　　“为什么……”耀灵用力掐着他的肩，手指不住颤抖，昭示着灵力的流逝殆尽。

　　狐焱悲悯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亲手养大的孩子，曾经相依为命的岁月就像是昨日的黄昏，狐焱任由他拉着拽着，衣袖都被扥得倾斜，他却并不去相扶，直到耀灵的眸色由疑惑变成深深的绝望，狐焱也只是浅蹙了一下眉。

　　“阿耀。”他唤道，神色悲怜，“那时我接济你，授你修业，我从未后悔，一如现在我一刀将你送入黄泉，也从不后悔。”

　　“为什么……”仍是这一句，心中千言万语，也不敌一句答案。

　　他睁眼，望着他困惑的双眸，狐焱只能强扯出一个苦笑，凉凉道：“既设下此阵，你我之间便只能活一个，这个道理你理当比我清楚。”

　　他弯下腰，抚了抚他的肩道：“我知道你一定要问，为什么不能同活，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失去记忆，就能爱上你吗？”

　　他轻笑一声，旋过头朝远处望去，眼中有无尽的感慨，“那我又为何要重生，转世为人不好吗？我何必苟且偷生在这人世，即便我一时忘了他，但早晚会记起来，到时我会恨你，更会杀了你，这都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我还活着，这颗心便谁也夺不去。”

　　耀灵唇角翕动，一双手紧紧抓着他身上的衣袍，这是亦风为他披上的衣袍，他艰难地偏转头，望见那个因他一时不忍而死里逃生的人，正在缓缓朝这边走来，他眼中的不甘终究淡去，噙血的唇畔清浅一抹淡笑，他咳着血问：“兄长想知道……他幻境中看到的是谁吗？”

　　狐焱牵扯嘴角，还未回答，怀中人便先于他道：“兄长既然已重生为人，便让往事随烟而去罢，我远做不到兄长那般，都知他心中无自己，还能奋不顾身的地步，我恨兄长，你便尝尝这爱而不得的滋味吧……”

　　话音未落，他便呕下一大口鲜血，插在胸前的匕首随着心跳的激荡，刺涌出更多的鲜血，狐焱元神已在破阵的那一刻便归位入体，眼见着旧友的鲜血喷涌而出，再加之被提及亦风幻境中的那个神秘人，悲伤与心酸同时撞击着他的心房，压制在体内的火灵再控制不住，耀灵闭目的一刻，他最终还是失去理智，只记得火焰燃身之痛，还有亦风最后看他的那个幽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