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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我来晚了。”

      他的脸色黑沉,点点鲜血溅在苍白的颈上,他来不及抹去,最先是微微俯身,向他伸手。

      狐焱并未回应他递来的手掌,只自顾自地仰身淌泪,阿耀倒在他身边,刚刚的一切恍如梦境,只这几盏茶的温存,阿耀给他的,是如同置身其中的爱意,这么多年过去,石溪洞的一草一木他犹然记得,甚至比狐焱自己记得都要深刻,他对他的情,到底是深入心髓了,动了情,便会受伤。

      他叹了一声,阿耀的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衣绸,似乎不甘心,直到胸膛被利刃穿透,仍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实。狐焱动了动手臂,抹去一片泪。

      亦风伸手等了许久,见他仍沉浸在悲伤,便沉了口气,收回手,黑眸深望他片刻后,便一脚将狐焱身上覆着的那人踢开,事后还不忘狠狠碾了几下,才蹲下身,将地上的人扶起。

      眸色幽深地剜了一眼,亦风便褪下身上的衣袍,扬起抖飒,为狐焱披上,临了复又扫了一遍,见他胸膛仍明晃晃露在外面,眉心不由得紧蹙,抬起手,玉带围得扎实。

      “元神罢了,幻境中亦无他人……”狐焱低头看了看,双目无神,又朝地上颓败的阿耀望了一眼,骤然心伤。

      “元神便可袒胸露怀了?”亦风冷冷一瞪,提剑将狐焱护在身后,“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狐焱讪讪又将玉带解开,刚刚亦风系得太紧,他有些喘不上气,带上玉石相击,琅琅而响,两人心中各怀了心事,静下来便漠然无语。

      阿耀的尸体一直趴在地上,亦风出鞘向来追求一击必中,因而无论是谁,他都可在其察觉前,刺中心脏,方才尚不觉有异,然而此刻看来,情况倒有些不同寻常。狐焱碍于心有芥蒂不与他说话也就罢了,可是他刚才明明看得清楚,这狐妖与狐焱似乎相识已早,二人之间像是还有这些许不可言喻的情分,那么狐妖身死,他怎的一点都未动容呢……

      亦风有些迟疑,片刻后地心旋碾,挑眉咦了一声,“主家都死了,这阵怎么还未破?”

      “这是幻魂阵,什么样的幻象都有可能会出现,一切掌握在施阵人手中,你以为你能轻易杀了他?只是我还不知这阵法是以何为媒,阿耀若是以真身入阵,那么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如若他肯赌百年的修为,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我只盼他还没疯狂到这种程度……”狐焱走到那具尸体边,俯下身扒拉一下,一道青烟飘散,尸体脸色僵白如纸,并迅速干枯,片刻后,已成一抔灰土,狐焱双眸一低,轻声道:“瞧,是障眼法。”

      他起身,回头便撞见亦风考究的眼神,他以为脸上沾了脏东西,还抬起手臂擦了擦,却发觉他仍是那副表情,像是在看什么怪物,狐焱心里发虚,怯声问:“我脸上有东西?”

      得到的回答是一声轻笑,他不可理喻地摇头,“这厮与你亲热,竟用替身?”

      在知晓他心中是在探究这个问题时,狐焱脸色刷得一下通红,唇畔翕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急得不知所措。

      亦风则脸黑,高大的身量此刻显得更为压迫,直逼得人喘不过气,他朝他靠近了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才冷冷问:“你和他……已经……那样过了?”

      狐焱有心与他赌气,他的幻境中不是有别的男人吗?他不是唤不醒他吗?那他凭什么非要对他从一而终,难道就因为半日前的一个承诺?

      “是啊,成了,要不是你来,我与阿耀都二度梅开了。”

      狐焱故意说得憾然,似有若无的轻喟就更显得举足轻重了,传到亦风耳朵里全然变了一个味,心房仿佛开了道口子,幽幽的酸味从那口里往上冒,漾得他昏聩想打人,也不管是哪个方向,逃也似的就疾走,狐焱一把将他拽住,刚刚哭得痛心,他眼圈发红,现在拽着他衣袖的样子更是惹人心怜,“你去哪啊?”

      他红,亦风眼角也发红,他是气的,伏魔剑一掷,插入地心,将阿耀替身留下的那抔白灰震得四散,“他不是还在这里吗?我去杀了他!”

      “回来。”狐焱喝住他,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阿耀设的阵,天南海北都有的,你走出去,他只消颠个方位,你就迷死在这幻魂阵里了,阴差阳错这四个字就是这么来的,到时候管你有三头六臂,只要他不现身,你都拿他没辙。不过阵术再大,唯有这石溪洞是他篡不了的,且先耗在这里,看谁耗得过谁罢。”

      亦风眉心拧在一起,狐族幻魂阵他也曾听过一二,其中门道虽然不甚了解,但多少也懂得这阵法的厉害,真身不现,为着便是孤注一掷,绝地反击,那妖孽隐了身形,不过就是等着他们露出破绽,届时好将他一举歼灭。

      他原是耐得住寂寞,但他也不傻,狐焱对他转了弯的态度他还是察觉得出来的,他嘴角微沉,有些躲闪地问道:“难道就这么一直等着?”

      狐焱走到那处石桌前,撩衣坐下,气定神闲道:“阿耀是与我一同长大的,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这世上我最了解他,以他的气性,只怕现在正躲在暗处观察你我的一举一动呢,想诱他出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罢顿了顿,看向亦风,眼梢神色意味深长。

      “什么办法?”亦风问他。

      狐焱轻笑一声,语意中有几分不可描述的味道,“自然是你我做点什么,将他气出来。”

      他眼眸斜睨,细长的尾梢带了点风流魅惑,他的唇浅而薄,半开半阖让人禁不住遐想联翩。亦风站在他身前怔怔,像个愣头青,淡淡小麦色的脸颊恰到好处的飞红,平日里无趣的人,这下无端显得可爱了起来。

      见他愣住不说话,狐焱便忍不住一笑,这玩笑开得好,一下打破了半僵的局面,狐焱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朝他示意,“坐下吧,幻境中时间难磨,你我该谈谈彼此了。”

      听到他的话,亦风略有迟疑,却还是照他所说坐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定定望着他。

      狐焱觉得就像是上刑,绞刑架仿佛就在面前摆着,狐狸固有的逃避心态又作祟,想要退缩,但话头是自己起的,内容关乎他今后的路怎么走,有些话硬着头皮也得说,更何况对方在他面前泰然自若,他不能让他看不起,铁了心坐得比他还要直。

      “要说什么?”亦风轻声问,眼中看不到波澜。

      狐焱张了张嘴,本想问他是否还心意如一,在幻境中看了什么,又见了谁,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噎住了,几次想脱口而出的话,真要问出口竟有些惧意。

      “此前的承诺可还当真?”问不出口也要逼着自己问,毕竟不能稀里糊涂地活着。

      他做好准备,等着亦风说出各样的答案,他看似温和,其实性子很急,在意的事若不能立马得到答案就会寝食难安,现在亦是,如果不亲耳听到亦风的回答,他只怕无心面对这个幻阵。

      面对他的殷殷目光,亦风唇畔翕动,却最终还是躲开了他的注视,抿进唇,一言未发。

      让他怎么回答,难道要跟他说自己在幻境中看到了他的狐狸吗?还是骗他说一切当真?且不说临死前骗人会不会遭到天谴,就是他们冲出了这个幻阵,将来如何面对彼此?旁人不说,单就他自己,便无法应付如潮的愧疚,对死去的狐焱如此,对眼前的他亦如此。

      他的不回答,一点点消磨掉狐焱本就不多的期待,这样算是已经有了答案,狐焱垂头,低低一笑,掺杂着些许苦涩,却又是意料之中。

      一阵风吹来,几片木兰悠悠而下,缓缓停在他肩上,香气随风吹散,带得满室芬芳,狐焱怔了怔,怅然轻叹,“这木兰树曾在我梦中出现,没想到竟会牵绊至这里。”

      亦风随他仰头看去,紧拧的眉头渐渐缓和,亦点头,言语中不乏遗憾道:“若不是有这棵木兰,我只怕还救不了你,到时你与他二度缠绵,我都尚困在幻境里走不出……”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原本的“梅开二度”就是为了醋他,连“一度”都没有,又何尝来的“二度”,只是他懒于解释,他心中都没有他,醋不醋又是给谁吃呢……太尴尬,两人之间尴尬到无语相对,狐焱想佯装出一副坦然无事的样子,却发现心里绞着疼痛,一阵阵的酸苦漾到眼角,他眼中模糊不清,便艰难地偏过头,用力仰着,免得有泪水流下。

      亦风心里一样不好受,当年下山前,师父便曾说他优柔寡断,他是最面冷心热的人,出来历练,也好将这随随便便就心软的脾性改一改。可是师父估量错了,斩妖除魔他可做到快刀攻心扼吭,但面对感情,他实在做不出快刀斩乱麻,尤其是眼前这人。

      他是习风木之灵,嗅觉最是灵敏,不说便已闻到眼泪的味道,苦涩而落寞,他心软,但不会忘了前事,当初他的狐狸死了,有多少个夜晚伤心流泪,亦是这个味道,他定了下心神,须得狠下心来,终要偿还欠下的情债。

      他张了张嘴,正琢磨着如何安慰,忽然天相骤变,石穴上的半壁天空遽然染成血红,怒云惊雷,一道闪电劈下,静谧木兰成了火海,火星四溅,灼烧着发出噼啪的脆响,而在这修罗地狱的顶端,耀灵立于火海之上,讥笑着看着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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