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16、第十六章

　　穆翳排除众难，从天庭上匆匆赶来时，正见到眼前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两人拼酒拼得酣畅，酒肆里叫好声络绎不绝，穆翳目瞪口呆，最后扶额无奈地弹了个指。

　　不消片刻，两人便倒在桌上，身边散乱着酒坛，一阵酒肉臭。毕竟喝了这么多，就算昏过去，旁人也会以为他二人是醉倒，小二说笑着便将人抬回了楼上的客房，左右跑不了，他们就住这，酒钱明天再算也来得及。

　　趁小二关门走后，穆翳将狐焱单提出来，拎到外面的大树下，指尖白光一挥，点在他头心。

　　狐焱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了一圈，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视线落在穆翳身上，他才挠着头，口齿不清道：“我说怎么睡着了，原来是仙君使得坏……”

　　穆翳气不打一处来，登时吹胡子瞪眼，指着他的鼻子道：“谁使坏？你说谁使坏！我千叮咛万嘱咐你好生保管着本仙君的身子，你刚刚那是做什么？酗酒！我叫你酗酒——”

　　说着，他便伸出掌欲敲打他头，却被狐焱闪身躲开，“仙君您老别气，下次我定节制。”

　　穆翳见他嬉皮笑脸，忿忿咽了口气，一甩袍袖，哼了一声，梗着脖子将之前救下亦风的事道出，“若不是我赶到及时，你俩都得死，仙丹一人喂了一颗，还有一瓶，里面有三颗我也留给你们了。”说到一半，他义愤填膺，捶胸顿足，“话说到这里，我就要骂你了，你竟然用本仙君的火灵去化风木之灵，且不说千年道行险些毁于一旦，你差点没命你晓得不？活了两世，白捡了一条命怎么还不懂得珍重？”

　　今日怎都说他不惜命？狐焱苦笑，看来不畏死的帽子他是要戴上了，“那又何妨，命给他，我甘之如饴。”

　　穆翳原本愤然的神色消退，眸色忽的深邃了一下，发出一声戏谑的轻笑，问：“这就是你死不瞑目的原因？”

　　狐焱涩然淡笑，上一世死而有憾，这一世弥补不了，终成遗憾，越是相依相伴，就越是舍不得断，到时候沦陷得彻底，分开恐怕又是一阵撕心裂肺。长叹一声，忽听穆翳压低声线问他：“你怎和他混到了一起？”

　　狐焱正愁思，被他这句问得一头雾水，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所指是亦风，便无所谓一笑，“有何不妥？”

　　穆翳摇头说没有，然而眼中却闪烁躲闪，叮嘱他：“你别与他去青峰山便好。”

　　“你认得他？”狐焱有些惊诧，亦风未封仙，穆翳的样子看起来，却不光认识他，应当还知他师门，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穆翳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十年前血妖之乱，天庭也有所闻，亦风修仙的资质是连天帝都赞赏的，又加之有头功，仙籍仙册都给他准备好了，天庭谁不认得他。而那一日他都快被你烧成焦炭了，本仙君也没仔细看，没认出来不稀奇。”

　　听到这番话，狐焱面上便现出几分怅然，亦风的资质上乘，算得上是千百年难得一遇，这样好的苗子，好生修行以到飞升的仙资，掌管选仙的仙官也不会卡着不放，升仙是迟早的，狐焱在初识亦风时，便已看出他绝非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之所以能拖到十年之久，应还是碍着他年岁尚轻，打算让他在凡间这大好山水中再游历些日子罢。

　　不过问题是，穆翳说天庭上人人皆知，那想必时日已近，没想到重逢的日子竟这般短暂，但也好，毕竟他也快离开了。不知若他放弃转世为人的机会，能在轮回井旁等多久，他就不过奈何桥，亦风是否会想起来，冥界还有一个他苦苦等候。

　　凉凉一个笑，过了许久，狐焱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与青峰山有何关系，为何不能去那里？”

　　穆翳摸了摸鼻子，有些吞吐道：“那边常年生长着一种草，漫山遍野，本仙君到了那，就会内虚气喘，有时还会昏厥假死，所以去不得，去不得……”

　　狐焱未多想，对他所说深信不疑，略点了点头道好，“知道了，这种草在其他地方还有吗？万一我去了哪，忽然有反应，我怕损了仙君的仙身。”

　　穆翳连忙摆手道没有，临走前还不忘再次叮嘱他千万别去青峰山，至于说火灵暴虐，他二人最后也没说明白，穆翳听完他描述，只说先回天庭与太上老君探讨一番，以往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即便是他升仙前，也从未走火入魔。这情况着实严重，差点伤了人，还险些自焚，且先观察，再下判断。

　　狐焱望着天边那块祥云，这人来去匆匆，他道老君正在天上炼药，等着他回去放些灵脉做药引，看来这神魂合一的药就快炼成，分别终有日啊……

　　回去客房，亦风还睡着，楼下丝竹声声，豪饮叫好声阵阵，传到房间里，要远得像是来自幻境。
　　狐焱站在门前，一直没靠近，屋内点了一盏油灯，稀薄的光线将榻上人的脸晕得昏黄，勾勒出温暖的线条，一切在白日显得冷肃的棱角都被磨去，只留下浅浅的温煦与轻柔。

　　多久没这样看着他了？算算日子，有五日了吧。那晚他本想躺在他身边，好好欣赏一晚，谁知莫名睡着后，还发生了那样的事，伤了眼前这人，他恨不得自废一手。

　　狐焱抬步缓缓挪到他面前，就着床沿坐下，温柔地望着他，眉眼如画，放松且舒适的阖着，高挺的鼻梁连接着淡薄的唇，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风吹日晒，透着浅浅一抹麦色，刚毅而满是男儿气概，狐焱觉得他无论怎样都总是好的，动情的人总是最先沉沦，他就是尘网自缚，还心甘情愿。
　　总算知道为何自己修炼千年，却还只是一只灵狐了。情根深重是骨子里带的，超脱不了情网，他这辈子都六根不净。

　　顺着他衣袖摸到了他的手，那只手还是那般大而温暖，照着他的手背比了比，又将自己的手伸到他的掌心下面，刚刚好，一边大小，若是十指相扣，定会严丝合缝，只是他还是迟疑了一下，最后仅仅是牵着他的手，点到为止了。

　　“据说天帝有五位公主未嫁，天庭上都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他这么着急想封你仙籍，怕是要让你做他的乘龙快婿罢……”狐焱笑了笑，眼中尽是苍凉，他咬了一下嘴唇，哀怨又不舍地看着他，“穆翳仙君也曾说，王母身边的仙娥仙女，平时茶余饭后畅想谈论的都是你，其实也难怪，谁叫你生得好长得俊，天上枯燥又乏味，能去个俊儿郎算是久旱逢甘露了，她们总要欢腾一阵时日。”

　　唉，若能让你紧闭住心该多好，你这般好，我又怎能要求你像我一样。

　　狐焱叹了一声，趁着穆翳所施仙法还没失效，他翻开他交领，撩起衣衫，狰狞的伤痕触目惊心，刺痛了他的眼，他已心痛得不能自已。

　　“我不知道这身体是怎么了，竟能伤你到垂死的程度……”

　　他絮絮说到一半，双眸蓦地一亮，伤到垂死？亦风的身手他晓得，就算放在十年前，一般人也不是对手，能将他伤到如斯地步，除非……他手下留情了？狐焱有些喜，亦有些惊，总之百感交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他视线移到那伤口，莫可奈何地拿起汗巾，蘸了些温水，开始清理。

　　之前涂得药已经乌七八糟，斗大的窟窿若不是他身体强健，只怕早已溃烂流脓，现下虽然已愈合，但还是青青紫紫的一片，有血凝在四周。

　　狐焱摇了摇头，这人惯不会照顾自己，如今更甚，“是该有个人在身边好好照顾你了，不过天庭上那些公主都娇生惯养，恐怕还要你操心。”

　　因要缠纱布，他小心翼翼地将他身子抬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亦风的下巴抵在他肩头，他轻手拢过布头，沉稳的气息收吐在他耳边，让人心都安定了。

　　狐焱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动作，双手轻轻抚过他的背，手臂缓缓收紧，将下巴亦安置在他的肩头，两个人就这样静坐在床上，一人清醒而深邃，一人沉眠却纯粹，彼此依靠，寂静的夜里，互相慰藉那颗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