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5、第 5 章

　　元宵节当天，皇家宴会上，回朝数天的卓君庭才现了身。
　　文德帝的说辞是，卓君庭镇守边关十二年未归，今年特许他回京与家人团聚过一个元宵佳节，同时，卓君庭有意收今科武状元为徒，带去边关共谋御敌之策。
　　唐珏有幸见识到了今科武状元的模样。
　　从饮宴厅正门进来的男人，身高至少要有九尺，身材壮硕，一条胳膊抵得上普通人腰粗，唐珏目瞪口呆，这个武状元可真是名副其实啊。
　　然后，就在众人瞻仰马屁不绝之时，这个身高九尺的武状元就被后面的人一脚踹翻在地，站出来一个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矮瘦的少年，看那模样，比唐珏大不了几岁。
　　“柱子，一边去，别挡我面前！”少年一声怒喝，九尺大汉听话的小狗一样乖乖地抱头蹲到了一边。
　　众人：“……”
　　刘盛迎上来：“状元郎，您可来了，快快来见礼吧。”
　　少年上前几步，跪在了文德帝面前：“秦少涵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珏再次目瞪口呆。
　　怎么，这意思是，这个秦少涵才是新科状元郎？
　　不知是谁，悠悠地叹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元宵宴，唐瑛跟着坐在了文德帝身边，唐珏无人照拂，跟着一众皇子坐在了席末，对面是一群不认识的重臣，想说个话都无人搭理。
　　唐珏招招手：“他是武状元？”
　　李申弯了腰：“是的殿下，他是武学世家秦家的小少爷，能拔得头筹也不足为奇。”
　　“看着倒不像个练武的。”
　　“殿下可别小看他，他会一手上好的推拿功夫，你来我往地就将别人推到了地上——”
　　“噗嗤！”旁边一个偷听到谈话的小太监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二人看过来，笑道，“什么推拿的功夫，真逗，那叫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道法之术！”
　　唐珏看他，作为一个小太监，他未免生得太好懂得太多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
　　一听唐珏查户口似的询问，他连连摆手：“我就是个打杂的，偷偷溜进来长见识的，长孙殿下别计较，小的这就走。”
　　唐珏点头，喝了口茶水，就在小太监以为他放过了自己的时候，低声道：“李申，抓住他。”
　　那人一愣，在李申应声扑过去之前身形一转，飞出去丈许，李申扑了个空。
　　待厅中侍卫闻声看过来，那人已经没影了。
　　刘盛手下的小太监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唐珏摇摇头，推说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刚刚那人？”待风波散去，李申凑耳小声问道。
　　“你就当没看见吧。”唐珏重新将目光投向席首，秦少涵坐在卓君庭下手，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倨傲，拜了当朝上将军为师，他竟然一点也不高兴。
　　再看卓君庭，东周兵家第一人，唐珏只在父亲的口中听说过他，他是护国将军的养子，天资聪颖，于军事兵法上的天赋极为突出，十七岁便官拜上将军，为国出征，镇守边关十二年，就像一道坚硬的防线稳稳地守住了关内的太平，虽不过而立之年，饱经风霜的脸颊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一道疤痕从耳后伸出，爬上了颧骨，走势蜿蜒，某种神秘的图腾似的，代表了他对东周的忠诚。
　　父亲从小，便是将他的丰功伟绩，当做故事一样讲给他听的，二战鞑靼王，三平沙杜，四出虎狼关，五灭鞑靼王子师……
　　唐珏低下眉眼，生出些卑怯来。如果他是新科武状元多好，那拜卓君庭为师北往边疆的就是他了。
　　他才十三岁，他天生女相纤细柔弱，他没有出生在武将之家。
　　即便如此，他也有一颗男儿的雄心壮志，殊不知他多想像三叔唐熠那样，请缨上战场，冰河铁马，阵前点兵，那才是他心血澎湃心之所向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慧章宫里，做他乖巧懂事的皇孙，静静地等着长大，靠着上头给的一方封地，随便一个他乡之地，靠着税收过日子。
　　生为男儿自当建功立业保一方平安，这是他听的最好的故事。

　　卓君庭也没料到，武状元会是个这么纤瘦精致的半大孩子，还是世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捧着怕碎了含着怕化了的公子哥，能上战场吗？
　　他斟了一杯酒递到秦少涵面前：“可会喝酒？”
　　按理说该是徒弟敬师父才是，秦少涵却不管这些，丝毫不觉得惶恐，接了酒过来一饮而尽。
　　能喝酒？卓君庭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军旅寒苦，酒是常备之物，如果这个徒弟生得文弱又不能喝酒，卓君庭就要考虑是不是另寻别的徒弟了。
　　秦少涵喝了酒，酒杯一放，看向卓君庭。
　　“我本就是想要去战场的，哪怕陛下此次不宣旨，元宵之后我也是要请旨去北疆的，国家当急之际，我学这一身本事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报效朝廷！”
　　卓君庭直点头，有志气有豪气，不错不错。
　　“只是这个师徒……”秦少涵话锋一转，“皇上要我拜的，我不得不拜。咱们战场上见真招，你赢了我，我才肯叫你师父的。”
　　看着秦少涵不客气的打量，卓君庭哑然，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卓君庭点点头：“只要你能把我的本事学去，用在正途上，这一声师父，叫不叫都随你。”
　　另外，他还年轻，叫师父可不是把他叫老了……
　　“将军和状元郎说什么呢？也说给朕听听？”
　　卓君庭回身，举起杯子刚要答话，秦少涵快他一步，站起身道：“陛下，我有个朋友，本事不在我之下，请您下旨让他随行。”
　　“哦？此人是谁？不在你之下？那怎的让你得了状元之位？”
　　“术业有专攻，他不善武却擅长别的。”秦少涵探头往外看了看，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柱子，把花蛇叫过来。”
　　柱子大踏步地走出去，大殿竟然奇迹般的没有颤抖，众人屏息以待，不多时，进来一个华服公子。
　　唐珏一看，可不就是之前那个懂得多身形如鬼魅的小太监么。
　　花蛇衣服换得匆忙，腰带没系好，松松垮垮的，进殿门跨门槛的时候不得不一只手提着腰带才没有掉下去，就是这样，也差点绊倒了扑倒在大殿之上，人群里发出一声轻笑，文德帝扶着额头，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花麝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花蛇是秦少涵对他的戏称。
　　“花……”座下一人沉吟片刻，高声道，“莫非你是花家的人？”
　　“九王爷好眼力，在下花家现任家主花麝，见过九王爷，见过各位王爷。”
　　“花家？”众人不解地看向九王爷。
　　唐珏也是第一回瞧见他这个名不经传的九叔，按父亲的说法是，他不务正业，仗着他的母亲是江湖人有几分江湖人脉，一天到晚和一群不洗澡的江湖人勾搭在一起，人家打打杀杀的时候他站在一边看着，人家快意恩仇的时候他站在一边看着，人家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如果再站在一边看着就要挨打了……
　　总之，江湖之人都是他的朋友，名副其实的江湖万事通。因着这么个不寻常的身份，文德帝早早地封了他做个远山王，只等及冠之后便去远山封地当个名副其实的“山大王”。
　　“父皇您有所不知，这个……母妃她……嗯，咳，花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医药世家——”
　　“不好意思九王爷，打断一下，花家只数一不数二。”
　　“哦哦，是，是！是江湖中第一医药世家——”
　　“不好意思九王爷，再打断一下，是医毒世家。”
　　“……哦，江湖上第一医毒世家。”
　　唐邩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说完这一句话，就没有什么可介绍的了。花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着实没有太多的资料记载在册。
　　医毒世家，可和名医世家、神医世家、太医世家之类的都不一样，后面几家都是救死扶伤的活菩萨，而花家，是江湖中人，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活菩萨似的救活你，也可以厉鬼似的勾你的命……
　　文德帝咳了一声：“既然是江湖人，去留随君，不必向朝廷报备。”
　　“可是陛下，得给他个随从军医的官职啊，不然我带他去做什么？”
　　花蛇有些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他堂堂花家家主，竟然被他逮了做随军军医！他觉得他在江湖中要混不下去了。
　　“军中之事听上将军调遣即可。”
　　秦少涵立即满怀期望地看着卓君庭，不过是个军医的头衔，他这样期盼，倒叫卓君庭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以。”
　　秦少涵闻言大喜，得逞似的望着花蛇，一脸的得意。
　　毕竟还是两个孩子……
　　卓君庭一下带俩孩子，不禁有些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