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33、第 33 章

　　“冷吗？”
　　唐珏望着头顶的夜空，冬天的夜晚，乌云遮蔽，连星星都看不见。偏偏寒风洌砌，一点都不客气地吹着他们两个无处躲藏的旅人。
　　“不冷。”
　　明明脸都快冻僵了，仍旧嘴硬道。
　　唐熠往他这里靠了靠，不由分说地抱紧了他。
　　“你没试过北疆夜风的厉害，这样睡能被活活冻死，早该带顶行军帐篷过来的，哪怕没有帐篷，带个毯子也好啊。”
　　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又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唐珏整个人都被他埋在怀里，好在唐珏还没长开，唐熠这么一搂，就密实地盖住了他。
　　即使中了毒危在旦夕，唐熠的体温也要比唐珏高很多，唐珏深出一口气，自发地绕开了叔侄血缘于礼不合这样那样的问题，窝在温暖的怀抱里不想离开。
　　“皇上有意将我儿许配给你？”
　　唐熠的问题突兀，唐珏愣了愣，才点头道：“似乎是这样。”
　　“我与你是叔侄，她与你便是堂兄妹，你接受不了叔侄，却能接受堂兄妹？”
　　“……我并未答应。”唐珏有些哭笑不得，“陛下也只是先让我去亲近亲近她……堂妹。”
　　“她叫唐婉容，小名惠儿。”
　　是了，文德帝提过的，只是北疆这么一行，他早忘了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堂妹。
　　“她很漂亮，配你你不吃亏。就是脾气火了点，这点随我，不好，但她本性很善良，所以你要多包容多担待她。她从小锦衣玉食娇惯着没吃过苦，难免会有大小姐的脾气，你别和她杠，买点东西哄哄她就行了。瓷玉斋的首饰她很喜欢，我每回便是从那儿给她带的小玩意儿……”
　　唐熠托付的言语叫唐珏哑然，前一秒他还窝在男人怀里取暖，后一秒便叫他好好对待男人的女儿？
　　当真天底下在没有比他们俩更奇怪的关系了。
　　“叔叔多虑了，侄儿大概一辈子就留在北疆，回不去了。”唐珏淡淡地拒绝道，“便是回去了，也不曾想过要娶亲叔叔家的女儿。”
　　身后沉默了片刻，只听唐熠有些低沉有些失落的声音：“我死了你就能回去了。”
　　唐珏心里一颤，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会任凭六弟登基大统，他外戚太过强势，哪怕坐上龙椅也只是傀儡皇帝，因为圣上的这点心意，所以无依无靠的我才能和他争斗那么多年……我不在了，老九无用，你势必要被推到前面，成为与慕容氏对抗的下一枚棋子。”
　　唐珏抿了抿唇，“我知道。”
　　只是被推到前面的，不是他这个一无是处的长孙，而会是文德帝疼爱的，素儿。
　　“你不会死的。”唐珏干巴巴地安慰着。
　　“夜里如果觉得冷……就起来看看我，如果我就这么睡过去了，还要麻烦你将我的尸体带回去。”
　　尸体两个字，说得触目惊心。
　　唐珏心里再次酸疼，促使他行动越过思考，直接翻了个身，回抱住唐熠。
　　“你不会死的！”他再次坚定地说道，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安慰还是希望。
　　“好想亲亲你啊，”唐熠舔了舔唇，痴痴地望着他，篝火被寒风吹得越来越小，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然而唐熠的眸子却一如既往地黑亮，“可惜会把毒传给你。”
　　唐珏闭了闭眼睛，抛却脑中所有理智，搂过男人的脑袋，一下子凑了上去。
　　唐熠的唇有些粗糙，不如身体那般温热。怕唐珏真的会中毒，他不敢张口，只能木讷地，与少年肌肤相贴。
　　不过两秒，男人后仰着脑袋避开了唐珏的唇。
　　“别闹，”他责备道，嗓音里却满是欢喜，“你也中毒了怎么办？”
　　少年沉默了片刻，即使男人再怎么期许，也终究还是没能听到同生共死的诺言。
　　“你不会死的。”
　　依旧是这句干巴巴地安慰，唐熠有些苦涩地笑了。
　　“嗯，我不会死的，我知道。”
　　他眼里的苦涩，与来不及付诸的深情，叫唐珏下意识地转脸过去，岔开了话题。
　　“下回再出来看风景，挑热天天气好的时候，现在这天气……冻死了。”
　　唐熠又朝他这边紧了紧：“嗯，好，等夏天我再带你来，绿草茵茵，还可以打猎烤野味。”
　　说到底也是终究无法实现的承诺，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许诺。
　　“到时候我把咔萨尔湖摘下来，给你当项链串在脖子上。”
　　不敢再多想，唐珏闭着眼睛，模糊地应着好。太过劳累的一天，即使寒风再肆虐，还是很快沉入梦乡失去了意识。

　　“唐珏！唐珏！”
　　是谁在叫他？
　　“殿下，醒醒，殿下！”
　　李申？
　　唐珏只觉身上疲顿不堪，脑袋沉得像是要从脖子上掉下来。
　　“我今儿不大舒服，李申，帮我告个假，学堂不去了。”
　　李申似是领命离去，唐珏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下一秒，他的脸上就落下了两巴掌，啪啪两声，惊醒了唐珏。
　　“怎么了？”
　　睡眼朦胧中，唐珏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你是谁？”
　　贺鲁西板着脸训斥：“荒郊野岭吹着风你也能睡着？不要命了？！”
　　带着点异域口音，却一点都不显得滑稽。
　　唐珏彻底清醒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
　　回应他的，是花蛇硬塞过来的一粒药丸：“殿下，您也有点中毒了，这是解读药丸，这便服下吧。”
　　解读药丸？
　　唐珏思绪回笼，赶忙看向身边的唐熠。
　　天已蒙蒙亮，是因为护着天吹了一夜的冷风，所以看上去才会如此僵硬吗？
　　“唐熠！唐熠！”唐珏抛掉所有尊卑长幼，使劲推了推唐熠，“花蛇带着解药过来了！你快起来吃下去！”
　　然而并不是唐珏的错觉，唐熠身体已有些僵硬了，他这一推，感觉就像在推一个死物。
　　唐珏惊惧地望着花蛇，当家人没有让他失望，赶忙道：“三殿下还有心跳的，许是天冷再加上中毒，故而体温有些低，待属下施针替殿下回血。”
　　唐珏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贺鲁西却不高兴了：“什么属下？不许这么说！”
　　“是，是。”花蛇随口应承道，显然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无理取闹和胡搅蛮缠。
　　半晌过后，花蛇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神情才总算缓和下来。
　　“现下服了解药，便只等殿下自行恢复了。”
　　唐珏点头：“你们怎么在这里？”
　　“特地找过来的！”贺鲁西哼了一声，“解药研制出来，第一时间就要过来送药……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不是这样的。”花蛇有些尴尬，然而对方强势惯了，以至于他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后面殿下的恢复调养，还需要军医操持才行。”
　　唐珏点头，欲要起身，却差点一个趔趄跌倒。
　　“殿下小心，您不知为何，也稍稍沾了一点，虽已服下解药，但身体一时无法吸收，还需要调养调养。”
　　唐珏想起昨夜那个鼓起勇气的吻，如若他知道会跟着中毒，是否还会倾身一碰只图对方一笑呢？
　　唐熠昏迷不醒，自然无法骑马，贺鲁西臭着脸将他放在了背上。花蛇看着有些苍白的唐珏，关心道：“殿下能否自己骑马？是否需要属下同乘？”
　　“哎哎！”唐珏还没说话，贺鲁西先喊道，“不许！不许！”
　　知趣的唐珏礼貌地拒绝：“不必了，我可以的。”
　　不过唇唇相贴，他便这幅状态，可想而知那毒毒性多强，唐熠又承受了多大的痛楚。
　　“可是……”花蛇担忧地看着他，“您这样万一从马上摔下来……”
　　“不许！你别动！”贺鲁西大喊道，然后飞快地将唐熠用绳子捆在马背上，翻身一跃跳到了另外一匹马上，“你上来，我和你骑一骑！”
　　唐珏有些汗颜，不过看着花蛇无可奈何的表情，再感受感受自己昏沉的脑壳，叹了口气，握着贺鲁西的手坐到了他身后。
　　“多谢十二皇子。”
　　说完这句，他便靠着贺鲁西的背，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