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吉塔》幽州台

6、噩梦

　　“呼……呼……呼……”
　　黑暗中急促粗重的呼吸和心跳一样慌乱，我希望刮过的疾风呼啸声能盖过它们。
　　黄昏时我闯入了这片山林，而现在一切都被黑暗淹没。
　　高大的树木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扑面而来，尖利的树梢不断刮过我的脸颊，血从划破的伤口流进了眼睛，使一切看上去都更模糊不清……
　　没必要擦拭，在这么黑的地方视觉几乎没用，我靠着求生本能向密林更深处逃去。
　　我又嗅到死亡那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靠近了，敌人并没有被甩掉，而且正在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
　　突然，一道光芒穿过层层树叶照在我脸上，是敌人的飞船吗？！
　　我闪在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抬头向空中望去——
　　一轮皎洁的圆月刚从厚厚的云层中突围而出，看到那冰冷白光的一瞬间，我竟忘记了逃亡，忘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身外的一切都变得极其遥远，整个脑子里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呯呯声！
　　脚下的土地碎裂了，四周树木哄然倒下，栖息于上的鸟儿惊叫着向远处逃去，我的位置暴露了。
　　但我已无暇他顾，最令人震惊的变化正在我体内进行——滚烫的、巨大的能量冲入我的四肢百骸，痛苦却又舒服，在这个星球上我已经天下无敌，我兴奋得发狂！
　　当我正沉醉于自己的强大时，敌人从侧面的密林里出现了，他惊愕之极。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已将全身力量集中，一口气喷出。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随着我的怒吼而出，敌人的小腹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喷涌而出，我感到一种残忍的快意。
　　随即我的胸口也受到一记重击，退了两步，猛然脚下一空，是悬崖！
　　天旋地转中，我陷入无底的深渊。
　　当死亡降临时，黑暗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极其强烈的意念——
　　我要活下去……强大……
　　无论如何……活下去……要强大
　　活……下去……更……强……

　　在意识完全清醒之前，孙悟空已经醒了很长时间。
　　他凝视着黑暗，等待着梦境自动离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中狂跳了两下，然后象平日一样运作起来……可刚才却和恐惧一起刺入了他的心脏，他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随着感觉的复苏，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使他再次窒息。几小时前入睡时似乎没有这么热，可现在气温好像上升了许多，刚才的冷汗也变热了，粘乎乎的，很不舒服，想洗澡。
　　猛地起身，一阵难以忍受的巨痛突然袭来，手指又触到了那个旧伤——伤痕几乎遍布了他的右半脑，以致于出生后就不改变的发型也被压低了一片——这是他身上唯一的伤疤，深深地隐藏在他的黑发之下，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始终没有能够痊愈。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疼痛终于开始减弱了。
　　每次做梦后右半脑就开始痛了，那种滋味就像有一把钝锯子慢慢地锯着他的大脑，至少要锯24个小时，有时会更长、更剧烈，让他恨不得去撞墙。
　　缓缓地坐起身来：“幸好……幸好这次不太厉害……如果琪琪在这里，就会给我灌下一大堆头痛药来治我的‘老毛病’吧。”
　　孙悟空觉得有点好笑，但却笑不出来。
　　并不是件好笑的事——固执地拒绝琪琪拉自己去看医生，本能地隐瞒了头痛的真正原因。
　　这是他的禁忌，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让那些信赖自己的人们知道，绝对是一种沉重的精神打击，就像悟饭那样……

　　为了打败沙鲁，我们一起在“精神和时间的小屋”里练功。当悟饭超过了超级赛亚人后，我开始作梦。
　　悟饭被吵醒，看到我已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发作后休克了。
　　等我清醒过来，发现悟饭脸色煞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他没想过我会休克，他知道我有头痛的毛病，偶尔会发作一回，只要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以前我发作的时候都是由他母亲护理的，他从没亲眼见过。一直都很健康、连伤风感冒都没得过的我，却昏倒在他的脚边！
　　就在一个月里我又休克过六次，我明白这次自己是难逃大劫了。
　　悟饭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阴沉，他终于发觉我不像他想象中强大坚毅。就象他四岁时的情况一样，这次悟饭又得靠自己了。
　　我知道悟饭不喜欢这种生活，他才十岁，却比同龄孩子辛苦百倍，在别的孩子玩耍时他不得不练功，在别的孩子上学时他必须考虑地球的命运。
　　不错，对我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可我不想让儿子从四岁起就活在这种糟糕的现实里！
　　从那之后就没见悟饭真正开心过。是我给最疼爱的儿子带来了不幸吗？可那并不是我的愿望……

　　头又开始疼了，孙悟空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可是不得不去考虑——预兆已经出现了，他逃不过的厄运就要来了……
　　那一幕又出现了，以慢镜头的形式出现了，恐惧像一阵冷风一样吹遍他的全身。
　　他猛地把一只胳膊塞进嘴里紧紧咬住。出来的是一声细弱、模糊、窒息般的嚎叫。
　　这样两次之后，某种东西从体内散发出来，他安静了。
　　这种震惊之后的麻木对他却是有用的，害怕和恐惧消失了。在这麻木带来的镇静中，他想到了孩子们——佩佩和特兰克斯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
　　不想吵醒他们，他悄悄下床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紧绷着的肌肉明显的放松下来。水滴在脸上，很舒服，尽力什么都不想，只想要这一刻的安宁与温暖……
　　冲完澡，孙悟空关上蓬头转身去拿毛巾，墙上镶嵌的大镜子被水蒸气覆盖了，一个晃动的模糊身影让他不由地紧张：是敌人吗？不，那是自己。
　　为什么我这样害怕？只是影子而已……
　　他走过去，用手擦去镜面上的水气，水珠顺着掌沿流下。
　　浴室灯突然间好像变暗了，镜中的自己凸显出来——不是四十多年来早已看惯的自我形象，而是一个长尾巴的小男孩！
　　黑色的头发没有变，还是那么倔强的倒立着——贝吉塔说什么来着？
　　“纯种赛亚人的发型出生后会一直保持不变。”
　　没错，他是这么说的，一个赛亚人血统的旁证，虽然小，却不可反驳。
　　发际边有一条细细的血丝流下来了，这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是头上的旧伤又裂开了。
　　他的身体复原很快，过一会儿伤口就能愈合，但这一个疤痕却不象其他的伤口那样消失于无形。它们还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次的复发。
　　镜子里的孙悟空没有微笑，使他的脸看上去很冷酷，和平时完全两样。
　　这里没有旁人，他用不着笑给自己看。
　　贝吉塔说他的笑容是“轻蔑的微笑”。
　　也许他是对的，是不是在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内心深处，他是轻蔑一切的？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黑色的浓眉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刚才的念头抛出了脑海。孙悟空总是这样做，从不浪费功夫胡思乱想。
　　冷漠地审视着自己的映像——看上去很……弱小，真是讨厌啊！
　　50年的磨练好不容易使他成为最强者，可命运偏偏要捉弄他。为什么他要被变回12岁？如果他不能找齐龙珠，如果他不能恢复18岁之后的成人身体，就永远做一个小孩子吗？
　　他是孙悟空，他是超级赛亚人呀！他是卡卡罗特！
　　凭什么要被束缚在孩童的躯体内，自己的力量应该超越一切的——甚至是龙珠！
　　可恶！
　　怒火在心里燃烧起来，伸出去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有种冲动，想用拳头把镜子砸得粉碎！
　　但是，他控制住自己。目前不能失去自控能力，因为——
　　孙悟空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从不低估对手，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一个事实：“一旦你真的疯了，没人能阻止，所以，必须保持你的理智。”
　　说完他转过头，不再去看镜中的另一个自己。
　　从没人考虑过这种情况，只有他为此担心：怕自己疯掉！而让他发疯的不过是一个噩梦。
　　“……一段模糊不清的旧梦……”
　　这个声音如同一股冷风从他的脖根后吹过，一瞬间孙悟空停住脚步，全身寒毛直竖，却强忍着没有回头。
　　他知道自己回头能看到什么，他不会看到什么老头的鬼魂，只会看到一个惊怒的孩子站在镜子里。
　　孙悟空在心里反驳道：“那又如何？即使是真的又如何？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噩梦，而我绝不会让它把我逼疯！”
　　回到卧室里重新躺了下来。还有两颗龙珠就能凑齐了，很快就能恢复成人的身体了。
　　很快……再忍耐些日子……快了……
　　不出几分钟他就又睡着了，同以往一样，早上再醒来时他已经想不起梦中的情节，甚至不记得夜里自己起过床，只有一些残留的念头不时的在脑子里闪现：
　　活下去！而且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