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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西境之乱(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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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儿连忙将茶盏放下,顾不得衣裙上的湿污,唤人进来。
四喜儿进得殿内,才又继续重复了一遍:“临萃殿传来消息,太后殿下下旨令皇后禁足于重华殿。”
“可知为何?”
此刻殿内只有二人,四喜儿躬身垂眸仿佛并没有看到女帝衣裙上的不妥,摇摇头:“具体缘由并未传出,只说半个时辰前皇后去了临萃殿给太后殿下请安,太后挥退了所有宫人,殿内只有两位殿下。”
“约么半炷香之后,皇后自殿内出来,一同出来的是太后下令令皇后禁足于重华殿的懿旨。”
前些日子,尚儿专程去问过尚修缙的意思,在知道尚修缙并不大在意扶绍干政,这才放下了心。
然而此时此刻,她刚刚将弹劾扶绍的官员打发了,却不曾想尚修缙也同时向扶绍发难。
“皇后人呢?”尚儿站起身,有些着急的问。
“回重华殿的路上。”
得到答案,尚儿当即向外走去,却在刚走出殿门时被糯糯拉住。
“陛下衣裙脏了,还是换套干净的再去比较好。”
尚儿光顾着着急,此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点点头,先回寝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才又继续出去。
宫道上,阳光下金色鎏光的步辇由宫人们抬着快速前进,装饰的珠翠与辇身相撞,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尚儿一手扶着扶手,身子微微前倾的坐在步辇上,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到扶绍面前。
“陛下莫急,太后殿下素来看重皇后,虽下旨禁足,未必就会苛责皇后。”糯糯快步跟在步辇侧旁,轻声宽慰道。
话虽如此,可这道旨意太过突然,突然到超出了尚儿的预料。
“朕知道,可朕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尚儿叹了口气,心中没有来由的有些慌。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为舌战群儒大获全胜而高兴,这一刻突然又有些没着没落的。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难保在哪件事情上会出现纰漏,她虽然自认为相较刚穿进来时成长了不少,但倘若没有的扶绍的帮助,总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
一行人转过一个巷口,恰望见远处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看到那人背影的一瞬间,尚儿原本茫然忧虑的眸子不由一亮。
扶绍身上穿的还是一早那件素色袍子,乌黑发丝垂顺的搭在身后,缓缓前行,与浓墨重彩的宫廷风格形成强烈的反差,但却意外的好看。
尚儿原本有些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像是有人拿了一把熨斗给她抚平了一般,竟逐渐安定了下来。
步辇走的快,没多一会儿便到了距离扶绍不远处,扶绍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身,却在看到身后的人时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他早就预料到女帝会亲自来寻他。
“阿绍。”尚儿从步辇上下来,快步走到扶绍身边,拉着他的双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尚儿刚要开口,扶绍便抢在前头出声:“臣知道陛下想问什么,陛下不要去找太后,此事是臣的主意。”
女帝去见扶相国时,扶绍便去了临萃殿,尚修缙见到他便知道了他的来意,这才挥退了所有宫人。二人达成一致后,扶绍带着禁足的懿旨离开临萃殿。
尚儿错愕的张了张口,方才一路上她想了无数个可能,却没想到“禁足”竟是扶绍的主意。
本还想着在见过扶绍之后,定要再去趟临萃殿的,尚儿此时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啊?”尚儿不解的问。
“臣方才已经听说陛下方才在武英殿质问百官的事了。”
扶绍说着抬起手将她耳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尚儿听到此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来。
“晁大人禁足府中,今日这些官员就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没有主心骨支撑,陛下一旦诘责,他们便能随时退让。”
他耐心解释着,尚儿却颇有些不解。
既然百官已经退让了,扶绍为何还要自请禁足呢?
扶绍将她面上的不忿与不解收入眼底,解释道:“晁大人禁足府中只是一时,待他日解禁,今日之事难保不会重演,到那时百官只怕就不会像今日这般轻易让步了。”
他说到此处,尚儿多少有些明白他的用心了。她偏过头去,依然不甘。
“所以,只有你受罚,他们才不会这般继续逼朕是吗?”尚儿有些哽咽。
“希望如此吧。”扶绍苦笑着摇摇头,而后继续补充道,“若今日之事重演,陛下切记不要对臣心慈手软。”
“你……”尚儿哽咽出声,泪珠簌簌落了下来,很快湿了前襟,“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在朝臣面前,尚儿已经能很轻易的装出一副威严的做派,但每每在扶绍面前时,她总是无法维持那张女帝的面具。
他总是能很轻易的拨动她的心绪。
此时已临近正午,暑气正盛,尚儿情绪波动,脸颊有些泛红。
扶绍向侧旁伸出手去,糯糯心领神会将香软的帕子放到他手中。
“陛下莫哭,也不一定就会到那一步。”扶绍轻柔的为她擦拭掉眼泪,“大抵是臣多虑了。”
尚儿偏头躲开他捏着帕子的手,而后狠狠瞪了他一眼,赌气般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朕不会……”
“陛下是明君,当知道做出正确的选择!”扶绍出声打断她,正色道。
尚儿一把推开他,转身愤愤的朝步辇的方向走去。
她不是不知道扶绍说得都是对的,只是气他一步一步竟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全然不顾她的想法。
就像你拼劲全力想要救一个人时,那个人却先一步放弃了自己。
尚儿赌气不想再看他,上了步辇后,很快就将扶绍甩到了身后。
直到金玉之声消失在宫道口,扶绍才收回目光,继续向重华殿走去,而那一方沾了泪水的帕子,被他紧紧攥进手里。
……
西宁和戎国自上次攻打居延城吃了败仗之后,又重新签订了协议,最终达成一致,
居延城的百姓陆续搬离城内,短短月余,城中除了官员兵将,竟就只剩下一些老弱。
街道上不复往日热闹,整座城池笼罩在战争的气氛中。
“师父,您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不如先去歇息一会儿。”
扶昭将一个水囊递给冉将军,冉将军接过水囊,左手拇指撬开塞子,右手拉下纱巾,仰起头灌了一大口,喉咙里的干疼顿时被缓解了几分,这才开口:“受伤的将士还没有安置好。”
夏日的边关依然干燥,没有丝毫降雨的苗头,风一起就砂石满天,远处硝烟便也混入进风沙中,天顿时变得浑黄。
冉将军将水囊塞子重新塞回去,又将纱巾往上提起,挡住口鼻。
“……”扶昭张了张口,斟酌片刻才说,“这里有我,您年纪大了,撑了整整一天一夜,倘若敌军再来犯,您……”
城墙上,尚能行动的士兵抬着重伤的士兵陆陆续续下了城墙,不多时城墙上就只有战火燃烧的痕迹和一片片的血迹能说明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
“其他先不说,你即刻以主帅之名上奏,此番敌军竟能以火药做武器。”冉将军眉心习惯性的蹙着,早已经形成了川字纹,“这次幸亏敌人的火药数量不够,但也足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了,否则……”
冉将军摇了摇头。
扶昭拱手,他一开始便有此意,现在听冉将军提起,不由面上更加严肃了几分:“火药炼制之法向来由我焉国掌控,但远不达不到作为武器的数目,此事我也正要上奏。”
“只是……”
“只是什么?”
“先前我以为居延城内的奸细只有曹将军一人,如今看来恐怕是我大意了。”扶昭有些懊恼的错开冉将军的目光。
“你这么说,定然是有了新发现?”
“曹将军身负异邦血脉,即使就职于军营,但多半不会得到焉国军民的完全信任。”
扶昭抬起眸子,目光坚定,透过浑黄的空气,竟能隐约看见那其中闪着光。
“所以你怀疑有一个焉国人……”
“没错,就是他!”
恰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人影,直到离得近了,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来人个头儿不高,倒是脊背宽阔,同别人站在一起时就显得格外壮硕。就连他身上的那身铠甲都要比旁人的多耗费许多甲片。
来人只是普通兵士装扮,原本有事要来禀报,小跑过来却见二位将军都神色深重的看着自己,先是一怔,脚步登时顿住,而后迟疑了片刻才又挠了挠头,挪着步子走了过来开。
“禀报二位将军,城墙上受伤的兄弟都安置妥当了。”魁梧的兵士行了个军礼。
扶昭所指自然并非眼前人,听他讲完,神色收敛了半分,点点头挥退了来人。
待人走远之后,扶昭才转过身继续看向冉将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不曾想当年他在居延城任文职短短一年,便知道了这般多,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