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西境之乱（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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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绍有些惊讶，他从没想过尚儿竟对此事执着至此，他既有些感动，又隐隐担忧。
朝堂之上，如晁大人一般敢对女帝步步紧逼的不多，但并不说明其他人就能视之不见。他们是在寻找一个契机，他们将会以项上人头相胁，女帝若进，从此失掉人心，令她不得不选择让步。
扶绍自幼看着扶闻绰为官，对官场上这一套行事再清楚不过。
而以尚儿的性子，真到了那一步，扶绍不敢肯定她是否甘心让步，他更不忍见她为他日日心焦、难以安枕。
然而尚儿瞪视着他，固执的坚持着。
“你这样会很累，况且我确实不该……”扶绍试着同她讲道理，“你有想过百官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你会将自己置于更难的境地？”
尚儿完全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声音沙哑的反驳道：“我才是皇帝，我管他们怎么想！”
床榻上这方狭小的空间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二人僵持着，寝殿中只闻莲花滴漏不断传出的清脆水滴声。
扶绍知道她钻了牛角尖，自己劝说不动，终于败下阵来。他双手垂落的身侧，缓缓低下头，却是在思考一个新的出路。
尚儿知道扶绍的顾虑，但她心中亦有自己的想法。
她不可能如百官所希望的那般处置扶绍，只要一想到说不定哪天她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而被独自留在这里的扶绍没有了如今的地位，她不敢想他将会面对什么。
就算如今所有人都要舍弃扶绍那又怎样？只要她不放轻他，他就还有希望。
这般想着，她心中仿佛更增加了几分底气。但见他此时恍若落败的样子，又着实有些不忍。
她抬起手想要触碰他，却在手指距离他只有半寸的时候，突然被他捉住。她来不及反应，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落入了他怀中。
“阿……阿绍？”尚儿伸出手环在他的颈间，以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试探出声。
扶绍却只是将她抱的更紧。
“我可以做到的。”尚儿几乎是用气声，似是在安慰扶绍，亦似是在安慰自己。
……
晁大人被罚了闭府思过，对他来说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府门关闭，偌大一座府宅，上至一家之主，下至仆妇小厮，都不能出府，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若有交情还不错的友人，能够帮忙置办，也还算过得去。
但晁大人任职于御史台多年，平日里官员们怕遭到弹劾，向来是闭御史台而远之的。
所幸御史台其他官员虽遭斥责，却没有被罚。晁府的吃穿用度便暂由这些同僚轮流负责了起来。
时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长，有了晁大人为例，一连数日朝堂之上再无人敢提起此事。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百官的妥协，与其说是“不敢”，倒不如说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这一日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到傍晚时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了起来。
偏殿内，平静了许久的婴孩似是感到不安，突然哭闹了起来。偏殿内伺候的宫人一边小心紧张的看向正殿，一边不断轻拍哄着世子殿下。
“啪嗒”，蓄满的墨汁挣破狼毫的束缚，落在刚看了一半的折子上。尚儿回过神来，连忙将笔拿开，然而那纸上已然被晕染了一片。
尚儿看着那页密密麻麻的纸上硕大的墨点，所有纷乱烦恼也似被突然打断，心中不由的竟生出些许罪恶的快意来。
然而她心中并没有多少负罪感，反而看着上面满篇的弹劾之言，如看一个笑话。
这场暴风雨一直持续到深夜，偏殿的哭声也断断续续的不肯停。尚儿抬起被子捂住耳朵，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阵清冽的梅雪之气环绕着自己，才终于沉沉的睡去。
翌日寅时三刻，尚儿从梦中醒来，偏过头正看见扶绍眉舒目展的躺在她身边，他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做了一个美梦。
眼看着到了时辰，糯糯自外间进入，先是行了一礼，才声音有些不稳的道：“陛下不好了，百官正跪在玲珑殿外不起。”
糯糯声音不大，但扶绍睡得并不算安稳，尚儿连忙向身旁看去，正对上他微张的双眼。昏暗中，二人四目相对，昨夜迷朦之间耳畔唇角的微凉温柔的触碰顿时涌进脑海，尚儿一时竟有些没来由的赧然。
只是这阵赧然并没有持续太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请陛下处置皇后，还政治清明！”。
青白的天际间传来一阵雁群飞过时带起的回响，时而被百官之声覆盖。
“请陛下处置皇后，还政治清明！”
偏殿里好不容易才睡熟的景霄被惊醒，又开始哭闹起来。婆子宫人们急忙起身，将婴儿从摇篮床里抱起，“喔喔”的轻拍细哄着。
正殿内尚儿最后一丝困意被交织在一起的噪音一哄而散，皱着眉头坐起身来。
扶绍跟在她身后也坐起身来，见尚儿皱着眉头甚为烦恼的样子，又想到昨夜偏殿的哭声直到半夜才停下，心中不忍，迟疑着握起她一只手，低声问道：“陛下近日操劳，看来今日朝会是无法进行了，不若臣带陛下悄悄回重华殿歇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床帐之内的二人能听见。尚儿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从前扶绍总是督促她勤政，如今竟还是头一次听他劝自己继续睡的。
殿外如咒语般的声音夹杂着婴孩的哭声一阵阵传来，身旁青年身躯温暖，那双眸子闪烁着柔和的光，因心疼她操劳而劝她罢朝。
此情此景下，尚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突然笑了起来，有些恶趣味的用那只空着的手捏了捏扶绍的脸，笑出声来：“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扶绍：“……”
扶绍自认为只是在认真的向她提出建议，若今日不妥协百官自是不肯罢休，他知道尚儿心意，不愿她为难。只是不明白前一刻还露出痛苦表情的尚儿，怎么又突然笑了起来。
见他一脸茫然，尚儿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两只手抓起他两边的头发，高高举起，恶劣道：“像妖妃！哈哈哈哈哈哈……”
扶绍先是一怔，而后也随着她笑了起来。他抬手将她的手捉住，再次出声问她：“陛下意下如何？”
尚儿笑够了，渐渐的又恢复了那副愁容。她很想离开这里的，但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若她当真如他所言，那无异于亲手递上把柄，百官将会又多了一个攻讦他的理由。
她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时，眸中无比坚定。
“朕才是皇帝，哪里有躲着臣子的道理？”尚儿抬手抚上扶绍的面庞，微微一笑，“阿绍，你也不要退，好吗？”
扶绍看着她温柔坚定的目光，心下受到触动，也随她开口道：“我亦不会退的。”若不到万不得已。
尚儿得了肯定的答复，心下满意起来。浑身打满鸡血般的起身由宫人服侍着更衣梳洗，她要先去会一会外面的臣子。
此时殿外天色比方才亮了许多，尚儿从妆台前站起身，正要向外走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扶绍：“阿绍在此等着，朕去看看情况便回。”
扶绍点点头，重新坐了回去。
也好。
玲珑殿外，大臣们跪在大理石地砖上，地砖被彻夜的大雨冲刷的极其干净，连丝毫灰尘也不见。石砖上湿漉漉的，大臣们官服的衣摆便浸在其中，却没有一个人嫌弃沾染衣襟，有丝毫想要站起来的。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见女帝终于现身，恭敬的伏首行礼。
尚儿向阶下望去，约么有三十几人，整整齐齐的排列，起初玲珑殿阶下只有御史台的几位大臣，而后在其后面，又有各部各司不同官职的大臣。朝中半数的官员现下都已经在这里，其中不乏往日里同扶相国有些交情往来的大臣，现下竟也在此。
这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还要糟，她搭在四喜儿袖口的手不由攥紧，深吸了口气，抬高声音道：“众卿不去武英殿，聚在此处扰乱后宫安宁，是何道理？！”
她说完，身后又十分配合的传来一阵啼哭声。
众臣将头压得更低，齐声继续道：“请陛下处置皇后，还政治清明！”
在寝殿里听见这些声音，和站在殿外听见，果然还是不同的，尚儿当即太阳穴抽痛了一下。
她抬了抬手，大臣们才又渐渐停了下来。
“如今西境战局吃紧，众卿不为国献策，反而紧紧咬住皇后不放，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的鞠躬尽瘁？”
“臣等惶恐，但后宫干政干系天下清明，请陛下处置皇后！”跪在最前面的是御史台右都御史，比晁大人官矮半阶，是晁大人副手，如今晁大人被困府中，今日便是由他带头前来的，“待此事了结，臣甘愿领受陛下雷霆之怒。”
“臣等甘愿领受陛下雷霆之怒！”
果真不出她所料，这些大臣是打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来的。尚儿明晰了他们的态度，自觉没有必要同他们在此干耗着，正要回去，自远处巷道上跑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內监。
“陛下，相国大人亲自除去官袍乌纱，现下正在武英殿前请罪！”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西境之乱（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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