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东门后街（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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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汝最终只呆了两天，和弟弟一起走马观花地走过D市几个著名景点，买了一堆手信乐呵呵地回家去了。虽然舍不得，程秘到底没留人。
大一课程少，社团也还没有开始统一招新，混了两天图书馆之后，他决定再去学校东门看看。从那天早上去过之后，他就对那条后街念念不忘。一大早，他一个人出了门——室友都不太感兴趣。
吃了他上次没吃到的“马卷子”，随便看了看，程秘准备在路中间的长椅上坐着休息一会儿，再去转转旁边的小巷子。刚坐下没多久呢，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手拿着个袋子，一手拄着拐杖挪了过来。她站着到处看，程秘也跟着她到处看，原来是想找位置坐坐。想清楚了，程秘没多想就站了起来，“奶奶，坐这儿。”
老太太见他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挪过去，走得颤颤巍巍，吓得程秘赶忙伸手护着。
老太太把拐杖往他手里一塞，开始翻她手里的袋子。
这下子，程秘却分不出心神想其他的了。因为老太太塞他手里的那根拐杖正暖呼呼地熨着他左手心呢。
他举起拐杖仔细看着，拐杖整体线条流畅，小叶紫檀的纹理细如牛毛、弯曲如波，整体已经形成一种褐紫色，包浆自然，光泽内敛。手握部分还嵌有几颗老珊瑚，珊瑚珠中心泛白，有年轮般的纹路。看了好一会儿，程秘实在只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又怎么都定不下时间来。
“程秘？”正瞅着呢，一个男声从他身侧传来。
“辅导员……早上好。”身后几个人最首的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他的辅导员陆简安。
“你在这干什么呢？”陆简安问。
“我……我来逛逛。”程秘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微微低着头回话。他对这些老师，从来都是真的尊敬的。因为这些人愿意就这么把自己会的东西交给你，哪怕你在他生命中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多玩玩挺好的。”说着陆简安不再注意程秘，反而蹲下来冲着那个老太太大声问：“陈奶奶，你来散步啊？”
“啊？”老奶奶抬头看他，笑着回答：“吃了，吃了。”
“你来啦？去家里坐坐？”老太太又拉着他的手就准备起身。陆简安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于是继续解释安抚着老太太。
倒是程秘在一旁呆着尴尬，说了声：“那辅导员我先走了”。陆简安意思意思点了个头没能多匀出两个眼神。程秘递出拐杖的手将要僵住的时候，陆简安旁边的那个男人抬手接了过去。
原意想投以一个感谢的眼神，还没落到了那个男人脸上，就快被冻住。虽然这个人眼下积青，两颊微凹陷，八月时节还套着薄外套，一看就是身有不足之症，但是他的气势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程秘脑子里突然闪过上辈子偶尔一见的京官，看两眼又觉得那个大老爷远没眼前人有气场。
眼睛来不及多看，身体已经转身离开。
这人估计也是身居高位的，看起来倒和辅导员长相略微相似。不过不管他怎么样，和我也没关系。也不知道那个拐杖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左手摸起来觉得暖暖的。他一边任脑子乱糟糟地蹦出话，一边随意往前边的巷子转去。
这一片虽然看着古旧，真正走起来却少了些韵味。程秘一边走一边看，总觉得布局有些不和谐。他只当他见识少，没能看明白。
铺满青石的步行街道直通前方，两旁铺子鳞次栉比，都是些什么特产，小吃。没走多就程秘就有些失望了，随便从一个小巷口转到了小路上。也不知怎么绕的，倏而一转弯，眼前一亮竟仿佛入了新天地一般。
这一条小街开张的铺子就三四个，皆门可罗雀。程秘张望的时候，一个大汉从他右手边顶门而出，右手托着个装木炭的小框，边上挂一小铲，炭上隔着张纸片坠了个小盒；左手胳膊里夹着个小木盒，手里提个小炉子，炉子上稳稳地坐着一枚扁肚银壶。
银壶泡茶能提香这程秘是知道的，不过他更惊讶的是这大汉身负这么多东西，居然稳稳当当一点不晃。
他刚想凑上前去，屋里就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郭大！”声音还没落下，那汉子一个机灵：“哎！”
“你懒死了就不肯多搬两次？摔了我的茶壶中午不准吃饭！”
老头子语气生硬，郭大听了却不恼火，反而是憨笑着把炉子茶壶放好一屁股蹲下。郭大人高马大，两只腿缩在胸前，装茶叶的木盒夹在他胸前。往炉子里添了些黑亮的炭，他伸手从背后一掏，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小扇对着炉子匀速扇动起来。圆扇竹骨上贴的是宣纸，面上写了“郭大之扇”四个字，结字稳当笔画稚拙天然一股莽气。
程秘看看扇子又看看那个蹲成一坨的大汉，心想真是字如其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大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扇扇子。程秘偏头从推开的木门里往里看，眼神撞上正出来的老头子。老头子也不给他眼神，直接绕过他把手里的方凳搬到了门口郭大旁边。
“还要老头子我给你搬凳子！真是脸越来越大了！”说着，手里的椅子“哐当”一下砸在地上。郭大回头憨憨一笑，伸手往屁股后面一模，倒置了那方凳，坐了上去。
这时候那两人才开始注意起程秘来。
“你小子来这做什么？”老头穿双布鞋，踱到人前，背着手往程秘一瞪眼。
“我……是旁边D大的。”程秘一下子口拙，蹦出一句话之后觉得太不合适，忙继续解释：“我出来吃早餐，吃完就在附近逛逛。”
“都逛到这儿来了……”老头撇撇嘴也不知道接着轻声说了什么。
程秘看了看两边的房子，问：“爷爷，这边是什么地方？”
老头子听到他的问话，嗤笑了一声说：“这是东城区的文物市场。”
“啊？”
“啊什么啊？”老头子一看程秘这反应，嫌弃的意味更重了，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去，程秘自然乖乖跟着进去。
穿过天井进堂屋，看着十分传统的建筑，里面却是现代感十足。粉刷得白净的墙面和大大的窗户让室内十分明亮。程秘一进来就被两边的博古架吸引了注意力。架子上大大方方地摆着些瓷器，没有玻璃罩子，有些还插着时令花卉，亲切得不行。他一眼就看中一个天青釉玉壶春瓶。微撇口细颈垂腹，下承矮圈足，釉面透亮，分布着不仔细看几乎不见的细小开片。程秘一下子看迷了眼，恍恍惚惚想起前世师傅店里的那个梅瓶。
“喜欢这个？”老头子回头一看，跟着的人被迷得分了神，便踱到他身边笑着问。
“恩。我阿公给阿姐取名字的时候，取的就是‘汝’，‘汝窑’的汝。”
“你姐叫什么？”
“程汝。”
“那你呢？”
“‘瓷秘色’的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东门后街（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