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棵许愿树》了了浪人

4、chapter 4

　　朱桢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目视前方，脸色平静，只有脚步蹭蹭迈地飞快。等一口气过了滨河大桥，才发觉自己脑门上已经发了汗。风吹过，后背一阵泛凉。

　　慢慢地，她停住脚，原本放空的脑子这才渐渐恢复了思考。朱桢觉得，自己这样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滨河大桥对面就是个高档商圈，这个点儿人已经很少，零零星星几处，似乎还亮着灯。这地方不比闹市区，哪儿都是幽静幽静的。

　　朱桢走进街角的一家便利店，她推门，收银台边站着个年轻小伙儿，正低着头扣手机。门口的风铃一响，头还没抬，脸上就先笑了，声音热切：“欢迎光临!”

　　朱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她走上前问：“你好，请问这附近在哪儿容易打到车？”

　　“打车？”小伙儿打量着朱桢一身警察的制服，他挠挠脑袋说：“都这个点儿了，早没车往这边跑了。哎，你要去哪儿啊？”

　　朱桢说：“老汽修厂。”

　　“老汽修厂？啊，那可不近！在老北边儿了，跟这儿两个方向。”

　　朱桢点点头，又问：“那我沿着滨河大道再往外走，有机会打到车吗？”

　　收银的小伙想了想，答：“嗯、难说......不过这么晚，你打车过去可不便宜啊，怎么说也百十来块吧。”

　　提到了钱，朱桢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双手微微一蜷，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她的包忘在了那男人的车上……

　　朱桢本能地想要返身回去找，但刚走出两步就停住脚。翡翠城那么大，她不知道穆昭具体住在哪一栋，况且朱桢敢百分百肯定，他一定不会好心地在原地等着自己。她想起穆昭那张桀骜张狂的脸，面色微沉。

　　伸手摸了摸口袋，手机，圆珠笔，还有一、二、三…四块钱。

　　朱桢拿起手机，她盯着屏幕，轻轻地在联系人里拨动了几下。手指停在一处，顿了几秒。等到屏幕渐渐暗下，她又淡淡地抿了抿嘴角，重新放下。

　　算了，想办法将就一夜吧。

　　“请给我一瓶水，要一块的，谢谢。”折腾了一晚上，朱桢又渴又累。

　　“一块的？”小伙儿搓了下手，有点尴尬地笑了。“没有一块的，最便宜的是这个，”他朝柜台上指了指，道：“四块。”

　　“哦，那算了。”朱桢并没有丝毫窘迫之意，她把四块钱捋平又放回到兜里，问：“你们晚上几点下班？”

　　“哦，我们是24小时营业的，不下班。”

　　朱桢轻轻点了点头，她环视一周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在那边的椅子上坐一下。”

　　“当然可以啊，坐吧。”

　　朱桢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高档商圈的服务设施确实有所不同，她趴在面前的桌子上，看着从光洁明亮的大理石桌面上，隐约倒映出自己略微狼狈的脸。朱桢苦笑，自己大概要把人家的桌子给弄脏了。

　　一晚上，朱桢迷糊着睡了几觉。中间醒来的时候，收银小哥正端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桌子上，看朱桢醒了，他低声说：“哎，已经两点了，我也要去打个盹儿，饮水机里也要没水了，就能接这一杯了。哝，给你喝吧！”

　　朱桢嗓子干的说不出话，她只能迷瞪着眼，扯了扯嘴角表示感激。一杯水，她没有喝完，只微抿了口，润润嗓子就又睡了。

　　早上醒来时，朱桢的脖子以及整个脊背都变得十分僵硬，腿也是木木的。她忍着酸痛的感觉，轻轻拉伸了一番。

　　店里的收银小哥还在睡，趴在收银台上，脸睡得都要变形。朱桢看到墙上贴着WiFi的标志，拿出手机连上网，开始搜索最近的公交站。

　　还好，还有一班公交，离这里并不远，而且中途甚至不换乘就能直接开到老汽修厂的门口。她看了看时间，刚好走过去能赶上坐首班车。

　　朱桢把杯子里剩余的水都喝干净，觉得好受许多。出便利店时，收银小哥儿仍旧在睡。她轻轻推门，门开得很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
　　公车从城南开到城北，花了一个多小时。

　　朱桢第一个坐上车。一路上，零零星星有人上车、下车，等到终点站时，车上依旧只有朱桢一人。

　　公交车停在老汽修厂的门口，自动门哐当一声在朱桢身后合上。扑面而来的，是夹杂在尘土里的，浓浓的汽油味儿，熟悉而干燥。

　　朱桢一路沿着马路伢子往前走，路过一个露天的早餐摊，转了个弯儿走进一条小道。小道最深处，是一处老式的家属院。

　　这家属院有些年代了，房子看上去已经很旧，没有院墙门卫，联排的四层楼房。每栋楼的门口，都放着一个极大的绿色垃圾桶，里面堆满隔了夜的垃圾，放不下的，便任由着洒了一地，臭气熏天。

　　“哎呀呀！这谁家的小孩又在这里拉屎啊，还嫌不够臭的哦，拉也不要拉在我们家楼前的嘛，我们楼里可是没有小孩子的……”

　　“这什么素质吗！整天这种日子，赶紧迁走，赶紧迁走！”有早起的大妈下楼买早餐，尖着嗓子，叉腰抱怨。

　　朱桢走过她面前，脸上神色无波，似是习以为常，又似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哟，这不是桢桢吗？怎么在这儿呢？哎，你这身衣服......”居委会的王婶从楼道里出来迎面招呼到，她打量着朱桢一身略带褶皱的淡蓝色制服，带着七分八卦三分好奇，眼神一转，提高声音叹道，“哎，你是昨晚没回来呀？嗨，你说你们这年轻人的，都忙什么哦……”

　　朱桢点了点下巴，淡淡地道：“是啊，昨天单位有事，忙着加班。这不，衣服都没换呢。”

　　“是吗？哟，那你们这工作还真是忙。”一听朱桢的话，王婶脸上的表情明显淡了几分，语气里仍带着几分莫名的疑惑。

　　朱桢扯动嘴角，没有继续搭腔的意思。

　　“哎，桢桢啊，还有个事儿……”王婶探着脑袋，她向前几步，低声冲朱桢喊道。

　　朱桢回头：“恩？”

　　“那个、还不是拆迁的事儿呀。你啊，记得回去再劝劝你妈，这三番两次的就别再折腾了。”
　　王婶皱了皱眉说：“讲良心话，你也看过了，人家给的条件已经不错啦，这倒时候给分了新房，怎么着儿不也比现在住这破地方好他呀！那可是新建的正经小区，大开发商呢！哎我听说啊，还有，还有大花园呢......”

　　朱桢沉默片刻，她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
　　朱桢家住在三楼，一层两户的房子。掉了漆皮的墨绿色木实房门紧闭着，她掏了掏口袋才想起来，自己的钥匙也在包里，只好又轻轻地叩了叩门。

　　她敲门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好像是怕太突然了，打扰到里面的人。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鞋跟擦地的声音。

　　待一刻，门被打开。开门的人连看也不看，只把门锁拧开就走了。

　　朱桢推开门，看了眼苏丽青的背影。她穿了一身猩红色的棉麻旗袍，裙子不是很合体，套在她瘦弱的背影上，晃晃荡荡显得格外宽大。

　　“妈，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苏丽青神色漠然地走到阳台上，唱戏机被摁下，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朱桢走到自己的房间，拿了身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想了想，她趴回门边，放大声音喊一句，“妈，我要洗澡了，你还用不用卫生间啊？”

　　苏丽青背对着身，她站在阳台上身姿笔挺，正提着气儿吊嗓子。依旧没有回应。朱桢等了一分钟，才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她洗地很快，卫生间的下水很慢，积水很容易就会流到客厅。

　　洗漱好换完衣服，朱桢下楼买了两袋豆浆。苏丽青最近因为房子拆迁的事情和小区里的人吵了不少回，这几天也几乎不再出门，每天都自己在家里唱唱戏，浇浇花，从不和外人交往。

　　朱桢把买来的豆浆倒在锅里重新沸腾了一下，倒在两个碗里。她翻了翻冰箱，拿出一个鸡蛋两个馒头，把馒头切成片，沾了加过盐的蛋液，放在锅里煎了一下。

　　一切准备就绪，她才从厨房里探出头，喊了一声：“妈，休息一会儿，先吃饭吧。”

　　唱戏机又响了两声，里面的女人前一秒还咿咿呀呀唱得正欢，下一刻就像是忽然被人捏住了嗓子，声音一停，机器被苏丽青关掉。

　　客厅里摆在的一张四方木桌上，朱桢把早餐端出来，摆好，两人一人一边坐下来吃饭。

　　苏丽青喝了一小口豆浆，冷声问：“你买的哪家的，是不是门口那个便民车上的？”

　　朱桢点头，答：“是啊。”

　　苏丽青把筷子放回到桌子上，皱着眉说：“他家的豆浆兑的净是水，味道淡的都尝不出豆味，难喝死了。我买，都买街外边那家的。”

　　朱桢看了看碗里的豆浆，点头应了一声：“好，那我下次也去那边买。”苏丽青的脸色看上去依旧有些不高兴，朱桢看了看说：“不然加点糖吧。”

　　很快，朱桢小跑着去厨房拿了糖罐出来。

　　大概是加了糖后味道好一点儿，苏丽青没再挑剔。可不知为什么，朱桢总觉得苏丽青好像心里还在生着什么气，一张脸始终黑沉沉的。

　　朱桢没有问，也没有再说话。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热乎的豆浆，看到苏丽青吃完放下筷子，才把盘子里剩下的一块馒头片塞进嘴里。

　　吃完饭，朱桢快速地收拾碗筷。苏丽青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她还要坐公交赶去上班，时间不多，没空儿同她说话，两人便彼此沉默着。

　　突然地，苏丽青在背后冷声问道：“程琛是不是昨天晚上回来了？”

　　朱桢刷碗的手，忽然一顿。她垂了下眼，淡淡地道：“没有，他还在上海。”

　　苏丽青听罢，从鼻子里淡淡地哼了一声。她瞟了眼朱桢的背影，也没有再问，转身重新去了阳台。唱戏机里，再次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匆匆出门的时候，朱桢又朝屋里喊了一声：“妈，我去上班了。”

　　说完，便带上了门。不知屋内，还有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