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舒祭

6、第 6 章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冷静判断现在的形式，这里没有隔离层，直面这利爪尖牙的野生动物。她感觉得到僵硬从脚底一波一波的往腿上拍来，有些站不住了。夏明试探性的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私藏武器，用白白的掌心正对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竭力表现出自己的友好无害。
　　人鱼的视线随着夏明的掌心迅速移动，看到空无一物的手掌，依旧面无表情。它蜷起来的尾巴放开了一些，尾边竖立起来的细小鳞片微微闭合，肌肉开始放松，但是骨刺还是对着夏明的眉心胸口腹部，轻轻晃动。
　　这是一个好进步，夏明对自己轻轻说，它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它不想要吃我，我也不要太过于害怕。
　　拱着腰，隐蔽着脆弱的腹部的对峙，已经让夏明觉得腰两边紧绷的肌肉开始酸胀，她只是一个爱好葛优躺的普通人，肌肉没有接受任何特意锻炼，不松松腰背，她觉得自己简直都要趴下去。跪在人鱼面前不是一个好姿势。
　　但是不能突然直挺起来，那会吓它一跳的，夏明把站的酸软的左脚往后挪了半步，换了一个站姿。人鱼就睁着它那双极为肖人的眼睛，盯着人类的小动作，不动也不出声，趴在石块上，像一座雕塑。
　　直到它看到人类的脚几乎要离开石片，距离又一次被延长，这个认知显然激怒了它。
　　夏明看到它的前爪极快的交替了两次，身体就一下就窜到了石片上。
　　怪物嘴巴大张，露出森森白齿，牙圈三叠，猩红的口腔喷出嗬嗬恐吓，激动地两侧耳翼猛地张开，整个身体膨胀了一倍有余，爪子前张，似乎要抓住夏明的腿。
　　夏明吓得差点跌下去，这个距离不到一米，可以清楚看到它多情修长的眼皮依旧极美的叠成两层，眼睛内层的白膜正在快速的翻动，半遮半露的眸子已经细细的眯成一条缝。人类的外表只是这种生物亲切的伪装，它的真正近亲应该是大白鲨虎鲸这类穷凶极恶的掠食者。
　　那怪物跳上石片，看到夏明乖乖的僵在石片边缘，一动不动，呼呼叫了两声也停了下来，鳞片还是直直楞着，大张的嘴巴开始收合，脸已经恢复成人样。
　　夏明瘫在石片上，冷汗津津。
　　那怪物低着头用两颗绿油油的，似深夜鬼火的眼珠子盯着夏明，蹼爪在石片上晃来晃去，就像在等待机会给夏明来一下。
　　这个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蹼爪上细密坚实的宛如铠甲鳞片衔接着锋利修长的指头，指甲上凝成实体的寒气来回扫过夏明的颈部肌肤。
　　夏明几乎忘记呼吸，看着那张美人脸越来越近，锐利的指甲稳稳地压住夏明心头躁动的所有挣扎，让她只能静静地瘫在那里，做一滩刀俎上的鱼肉，翻不起丁点水花。
　　在这一个几乎呼吸相闻的距离，夏明只觉得脸上湿湿的，像是沾上了怪兽喷出来的水汽。她睁大了双眼几乎死不瞑目的盯着那怪物，记录下自己属于人间最后一幕，看着它的咽喉微微蠕动了下，就像在大餐前咽下期待的口水，嘴巴张开，露出了一口尖锐白牙。
　　喉咙打了一个大颤，吐出来一片亮晶晶的东西，砸在夏明脸前的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怪物仰起上半身，就像是人坐起来一样，鱼尾垫在下面，支棱着身子，用指尖轻轻推了推亮晶晶。
　　亮晶晶的边缘处很凉，触到了夏明的脸颊，夏明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这才看到了亮晶晶是一片噌亮的金币，金币是圆形的，一面印着一个带着头盔的卷发男子，一面刻着看不懂字符，平放在石头上，一晃一晃的反射着金光。
　　盯着金币并不完全规整的外形，夏明的把它拈了起来。这是一枚古代金币，虽然看不出它的具体铸造时间，但是近代也没有做成这种样子的来流通的。摸着金币凹陷处还留着浅浅的灰白色污渍，夏明面上难掩激动，这是深埋海洋，无数微生物生长繁衍死亡后遗骸留下来的时间痕迹。
　　夏明抬头看向人鱼，只见它把长尾靠在巨石上，用腰部的力量支撑自己坐起来，依然是冷冷清清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用蹼爪小心拨弄自己的裤子，好像在翻捡什么。
　　正在疑惑时，口风琴从破开的裤子口袋上掉落出来，一个角刚刚接触到石面就被人鱼握住了。夏明再傻也知道人鱼的意图了，它是想用金币换口风琴。
　　人鱼见东西已经到了手上，大尾巴一甩就要游进大海，夏明急忙手紧紧的拽住它的手腕，一边大喊“停——”，来不及发动自己的陷阱来困住，只能用用最危险的方式拖住它。
　　她的举动稍稍阻挡了一下人鱼的行动，人鱼另外一只手在石头上一撑，整个鱼尾已经接触到水面了。
　　手头上挂着一个百来斤的人类，也没能阻挡人鱼的行动，夏明只觉得和石头接触的腹部、大腿被摩擦的一阵酥麻，紧接着冰冷的海水立刻灌满了她的口鼻，她难受的在海水里面蹬蹬的脚，只觉得整个人在水里被拖着，层层水波沉沉的压在她背上，冷冷的水波从她领口灌着，在强大的拉力作用下，夏明只觉得手脚发酸，越来越握不住那滑溜溜的手腕。
　　世界一团漆黑，耳边却传来嘈杂模糊的声音，深切的冷无孔不入，肺部越来越疼，夏明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