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舒祭

5、对峙

　　运送船渐渐远离，小岛再也看不见了，坐在队长右手边的男人这才站起来，取出座位底下的保险箱，再把秘藏其中的的诱捕试剂打开，把它均匀地撒到海面上。
　　紫红色的液体，像是一串葡萄粒，串联不断地撒进海里，药水倒进海水也没有立刻消失，而是迅速分割为更小的一粒一粒细小的紫色水珠，任由海水涌动，把小水珠带远。
　　“沙文，看来这趟任务你的收获最大啊。”倒完了药剂，穿着黑色背心，背后还印着白色研究所字的男人，扬扬下巴，揶揄队长。
　　队长，哦不，沙文，笑了笑，用非常流利的英语回应：“是啊，一包茶叶和一个蝴蝶结。蝴蝶结可以带回去给我女儿戴着。”晃了晃掌心里粉红还带蕾丝的发饰，沙文把它轻轻抛进水里，“可惜我女儿去年海难里面就死了。”最后半句越来越轻，几乎要听不清楚。
　　“呵呵。希望这次真的捕获到它。”男人摇了摇手上的空瓶。这是出发前博士叮嘱过，一定要在目标岛屿附近洒下药剂。
　　人鱼提取液，主料是人鱼血液，使用它来吸引人鱼。在实验室里的复制品，对它都有强烈的反应，想来正主也能被吸引过来吧。
　　海水吞吐着船只，把它带向遥远的彼岸港口，海底游动的小珠，相互挤压，碰撞，最后化作了抹红色，消融在了灰蓝的海底。
　　而这边，夏明还在热火朝天的收拾物资，这一次来的量太大了，储藏室被塞爆了，各种东西堆在一起，乱糟糟的一片，看着门户大开的储物室，这个场景简直就是强迫症患者的噩梦。
　　午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忙到当地时间的下午四点，才把东西分门别类的归好，夏明揉了揉蹲酸的腰，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耳朵还能听见隆隆的闷响，赶紧剥了颗奶糖塞进嘴巴里，缓缓低血糖。寡淡的舌头突然含着一颗香滑奶糖，并不觉得美味，而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反胃，夏明，忍了忍，灌下一杯水。

　　半死不活的赖在沙发上躺了半个小时，夏明这才感觉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大病刚愈，身体虚弱，但是精神却异常的亢奋。检查了一遍东西是否都带齐了，夏明拎着一大桶鲜鱼兴冲冲的，就往海边赶去。
　　这一次送来的大部分还是冷冻鲜鱼，已经除血去骨了的深海鱼块被浅浅埋在冰块里，半透明的鱼肉纹理细腻，摸起来还沾有淡淡的海的咸味，夏明看来十分新鲜，不过这不是吸引人鱼的主力。干净鱼肉放在海里，就像是塑料袋掉进海里，吸引不了半点顶级掠食者眼光，所以夏明还准备了许多活鱼，准备靠血腥味来试探试探，人鱼是否还在这片海域，这么多天过去了，人鱼如果还在这里捕猎，那么这里估计就是它划分的狩猎区，它的活动范围一定包括这里，如果不在，大海茫茫，夏明也没有把握能够再一次找到它。
　　拎着一大桶鱼，夏明选了一个略带坡的海
　　这海滩十分的浅，只有3米的左右的宽度，细细长长的一条，而紧挨着海滩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突出来的石片，而且离发现人鱼的礁石特别近，这里还能看到几块零星的黑色礁石。这个地方夏明踩点找了很久，距离小楼不远不近有一千多米的距离，自己跑起来有4分多钟的路程，道路蜿蜒，小楼被石头树木遮掩的严严实实，应该不会引起人鱼的反感恐惧。等会自己就站在这石头上，鱼肉就放在下面的沙滩，和人鱼保持了一点距离，如果人鱼狂暴了，自己还能立马顺着石头跑回去，危险性大大降低，如果人鱼表现的和那天夜里一样温顺，这个位置也方便观察人鱼的动向。对于这个地方，夏明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现在只等主角人鱼来了。
　　现在是当地时间的下午五点半，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但是距离地平线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天气晴朗，视野开阔，光线清晰，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夏明先把活鱼大部分都宰杀了，混着鸡血一起抛进了大海，鱼腥味就是捕食者最好的方向标，只留了几条鱼放在桶里，这是预计给人鱼，万一它喜欢吃活鱼，可不能没有准备。
　　桶里的鱼一条一条减少，日光也愈加昏黄，红彤彤的太阳圆圆的挂在天边，就像是一颗红心蛋一样。夏明等的都有一点饿了，但是海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出现。海风一阵一阵的刮过，风里含着几分寒气，夏明蜷着一团看着沙滩上小小的沙蟹挨个爬出来，风吹的脸有些麻木，凝固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拿出口袋里的口琴，夏明回忆着那天夜里听到的曲子，已经很多年没有玩过乐器了，她吹得很生涩，音调突兀的拔高，又骤然降低，吹得夏明都感到辣耳朵。
　　但她还是坚持吹，人鱼的曲调里面一定包含了一些信息，没有哪一个动物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声响，她听不明白，但是人鱼一定能知道。
　　一边努力回忆曾经听到的曲子，一边尽力模仿，夏明没有注意到天色越来越暗了，就像是一块蓝绸布把天空遮掩，直到西沉的太阳敛去了最后一抹余晖，她还沉浸在记忆里悠扬轻柔的歌声里。天色越加深蓝，月牙出现在一侧，放不出它储存了的一白天的力量，碎钻般的星星，最亮的几颗已经找好自己的位置了，咸咸的风带来的涨潮的味道。
　　除了风声，只有口琴悠扬欢快的音调在海边回荡，夏明的情绪也随着太阳，一起跌入了海平线以下。
　　人鱼没有来，计划失败了。
　　蹲坐了一天了腿早已经麻木的不像样子，根本无法站起来，夏明也不慌，索性翻了个个，安心的躺在大石片上，吹了一天的海风，吹的夏明有点头脑发昏，也有一点厌倦了，或许可以像导师说的那样，辞职或者服软，她是宁愿辞职也不想服软的，辞职了之后，就在自己家乡海族馆找一个工作吧，去当饲养员，或者去图书编辑处，当一个小小的科普作家，现在自媒体也异常发达，自己或许可以做一些有趣的工艺品，不管怎么样，也都比坐在太平洋上等一条根本不会出现的人鱼要好。
　　它们怎么可能会愿意主动出现在人类面前，能够在见到他们只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躺了一会，觉得腿上的麻痒要消退了一些，动动脚尖，还略有刺痛，不过还能忍耐，夏明决定还是回去歇息。
　　临走前的瞟了一眼沙滩，依旧什么也没有，现在心情谈不上是失望，只是有一些失落，失落的往礁石区那边最后看一眼。
　　褐色岩石掩映下，一个白汪汪的脸，就停在离自己不到10米的地方。
　　看得出来，是从礁石区那边爬过来的，在自己躺下的时候，悄悄的上岸，不动声色的向自己靠近。夏明看着那双绿的几乎要滴出来的眼睛，心里泛起了一阵后怕。无声无息的靠近猎物，如果自己再躺一会，估计就要被那尖利的厉爪给刺破喉咙了吧，感觉到了夏明的视线，人鱼向后缩了缩它的爪子，反掌向上，和手指相比，短短的掌心上没有横纹，只有浅浅的三条竖纹，不适合抓握，只适合用纤长的手指开膛破肚。
　　人鱼就见她发现了，一动不动的僵在地上，不上前来袭击，也不后退逃跑，只抬着头露出了人一样的脸，以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仰望着夏明。如果背后不是拖着一条艳丽的几乎无法直视的尾巴，它几乎伪装的像是一个美少年，正在懵懂无知的乞求爱怜。
　　夏明几乎就要动容了，如果不是发现它正在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如果不是看到他翘起来尾巴上，竖着的锐利骨刺正对着自己的话。
　　但她也不敢走，面对野生动物，尤其是格外凶猛的捕食者，人类如果露出了一丝胆怯，就等于在大猫面前背对跑路一样愚蠢。夏明不想死，她能做的只是不激怒它，不表现出畏惧，极力维持脆弱的平衡，来延长这场对峙。主动权不在她身上，在这样一个长得利爪，弯曲着尾巴，仰着头看她的生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