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舒祭

2、第 2 章

　　深夜星光莹弱，月光凉薄，独自走在水泥路上，风一股一股的直灌脖子，越靠近悬崖，风就越大，吹的夏明心像是被细绳吊起来的石块，在空中飘个不平。本来没白天没有多长的路，硬是走的坎坎坷坷，双腿打颤。
　　越到悬崖边，歌声反而越加缥缈，趴在悬崖边，怯生生的往下望去，20多米的高度，只能看到下面是一片流动的墨色，闪动着的是月光照在水面的白光，看不真切。
　　大风呼呼地顺着脸拍来，耳朵只听得到悬崖边迅速上升气流带来的风声，那歌声反而疑是已经消失了，夏明不死心，攀着悬崖缝儿往下俯视，海风吹得眼睛都难以睁开。
　　她稍稍退了退，这个时候，歌声又清晰了，带着缠绵的暖意搔动吹得冰凉的耳郭，夏明有些想退下了，但是又舍不得这离奇的一夜。
　　大海什么都有可能，人类不过诞生自海洋的一滴水，经过400万年攀上了陆地的高峰罢了。对于这个生育了他们的母亲，就人类现在科技而言，也不过是见到了冰山一角。能够发出这样起承转合的声音的生物，势必有非常复杂的发声系统，动物能够发声是为了进行交流而产生的，那么下面很有可能是拥有社会性的群居动物。
　　也许这就是一次惊人的发现，发现一个新的种族，一个消失已久，人类还不曾认知，隐藏在大海深处的神奇。
　　面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和拥有科学发现的狂喜，来回在夏明的脑间回荡，她激动的有些手抖，是为了科学冒着生命风险去探索一次，还是为了安全困守一旁呢？
　　她摸摸了挂在脖子上那一枚晶莹剔透的吊坠，心慢慢沉淀下来。
　　人固有一死，碌碌无为的一辈子，还是短暂辉煌的一生呢？发现新物种的机会不是每一个人一生都能相逢的，这个时候成为科学家的理想，点燃了夏明浑身的热血，只觉得有一种激动在身体里面无法抒发，激动的手都握不住拳头。
　　她只觉得自己内心充满了激情，准备从山崖的一边下去，去近距离寻找这歌声。
　　她转身没有急着往下去，而是跑到小楼里面拿出自己的摄像机，准备记录这个生物最初的倩影。
　　也幸好歌声一直没有停息，绵延不绝，就像是深夜里指路的明灯，夏明一边努力辨认歌声的来源，一边顺着弯弯曲曲的石壁往下面的礁石跑去。路上很是崎岖，很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来勉强支撑，没有手端着摄像机，只有把摄像机挂在前胸，再用绑带稳稳地固定住，让它不会和石土碰撞。
　　就这样慢慢走着，歌声越来越近，夏明的神经就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激动得简直要颤抖。
　　快要到底部了，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黑色巨大礁石，滚滚而来的白色海浪，但是受限于深夜视线不好，依旧不能看清楚歌声传来的地方，夏明有些着急，趴在石头上，想迅速的挪过去。
　　那边的东西也感受到了有人在靠近它，歌声一下就停止了，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海浪拍打礁石，美妙的歌声消失不见了。
　　夏明莫名的，觉得它没走，虽然礁石下面就是海水，它只需要轻轻滑进去，就可以不留痕迹的逃走，但是直觉还是告诉她，她要寻找的东西就隐藏在前面那块巨石后面。
　　憋了一口气，夏明小心翼翼的爬过去，被浪水打磨的礁石格外的滑溜，上面还长着浅浅的青苔和滑滑的海带，每挪过去一点，都要冒着被水浪卷进海洋的危险。但是已经到了这里，离弦的箭岂有回头的道理，湿湿的水流拍在脸上，在这离奇的夜晚，就像是童话故事一样。她是跋山涉水来解救公主的骑士，没有宝马没有盔甲也没有长枪，只有一颗炽烈的心。
　　终于攀到那一颗巨大的礁石了，夏明简直抱着虔诚的心，来度过这一路，就像是在拆礼物，她尽量不发出动静的向上蹿。
　　礁石的那一边，是更为崎岖的石圈，石头不大，但大多拥有锋利的棱角，影影绰绰，就像是鬼怪妖兽，但是夏明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一抹红色吸引了。
　　在这样蓝黑的夜晚，那一抹鲜红像是跳跃的火苗，灼伤了夏明的眼睛。
　　它距离夏明所在的礁石大约有10米的样子，在两个相邻的礁石中间，遗落了那一抹红色。隔着月色，她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鳞片上反射的光，那是鲜活的有生命的光，被海浪一层一层的打磨，显得格外绚烂。
　　夏明看着这红色，心却被抛入深渊。这不属于熟知的任何一种生物，红的这么热烈，从仅仅露出来的一截也可以轻易推断，它的体型不小。它绝对不是搁浅的热带鱼，它的体型更大，有着长长的尾鳍和，锋利的前爪。
　　夏明的视线往上移了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了一只手，洁白莹润，仿佛是美玉雕成，手很大，骨节分明，有四根玉管似的分支，纤长细腻指缝间还闪着月光。那不是月光，那是反射着光的积水，浅浅的聚集在蹼膜上。
　　夏明窝在礁石上，只觉得气氛仿佛凝滞，滚滚浪声都听不见，只感受得到内心一片冰凉，深切的寒意从眼眶深入心脏，心立刻紧紧的收缩。
　　她知道这是什么了……对它熟悉又陌生……一个真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却留下无数传说……人鱼，siren，或者称呼他们为鲛人。

　　它就靠着石头，似乎在歇息，海水一浪一浪冲洗着它的尾鳍，被她盯着也没有动弹，就好像熟睡了似的。
　　但它根本没有睡着，夏明摒着呼吸，盯那长爪。
　　细细长长的四个爪，中间长有薄薄的蹼膜，它的上部分是仿佛按照比例精心描摹的人类的手，但远比人类的手要大要长，大约有两个普通人手的大小。手指修长莹润，白皙的仿佛透着荧光，而下面则是异常锋利的尖爪，有一个手掌的长度的指甲，在惨白月光抠着岩石。轻轻戳一下，被浪水打磨千万年的礁石立刻留下了一道细痕，伤口溅上了海水，边缘就有了一道弯弯月牙。而此刻，指甲深深嵌入了礁石，最锋利的那一头已经看不清楚，深深寒意霎时间冰凉了夏明所有血液，流淌着带着冰渣的冷。
　　海妖siren的传说一下涌进夏明脑子里，人身鱼尾，利爪吟唱，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只想逃跑。但她也明白根本逃不过去，再这样的一片领域，水陆相交，自己奔跑的速度绝对没有它游动得快，很有可能自己还没从这块礁石下去，它就一跃而起扑过来了！
　　越想越心凉，那般艳丽的颜色，让夏明感觉到中毒般的眩晕，但是她还不想放弃。放松了点紧攀礁石的力气，她打算让自己顺利的滑下去，就像一条游鱼在水中，轻柔的，无声的远离这里。一边细微的挣扎，一边努力抬起头，在岩石的缝隙里观察对面的动静。
　　很好，它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身体迅速向后退开。
　　等她越过三块联列在一起的巨大礁石时候，她不经意的回头一看，发现那一抹红色已经消失无踪了。
　　应该是游走了。夏明这才感觉到了自己冰凉的四肢，沉甸甸的海水已经拖沉了她的鞋子，她把鞋子连同袜子一起脱下，准备再爬过去。
　　突然，她感觉到全身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恐惧，就像是见到了黑洞洞的枪口，心跳无限的缓慢下去，夏明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礁石。石头上挂着一条鲜艳的鱼尾，有健康的三十六道骨刺，均匀妥帖的支撑着镰刀型的尾鳍，哪怕隔着月光，也可以看到那是被稀释了的红色，就像是血一样浓艳，被滴进了清水里，化成淡淡的红色。鱼鳍往上则是排列细密的鳞片，鳞片不小，三指宽，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像是穿上了工匠精心制作的盔甲。在往上就直接坠入了那一片如梦如幻的翠绿色眼波。
　　该怎样形容这样的一张脸，穷极人类幻想也无法复制出来的，带有魔魅的美，不辨性别的美丽，还带有少年人那种蓬勃气质的美好。
　　夏明就这样和它对视，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的看着这张完美无瑕的脸。绿色的眼眸，银灰色发丝，苍白的肌肤，红艳的鳞片，配上深邃的星空和汹涌的海浪，疑似梦中。
　　它像是对着一个突然出现的奇特异种产生了兴趣，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了她，眼睛微闭，鼻翼煽动，好像在嗅闻她的气息。
　　在这个距离里，夏明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被造物主优待的种族，耳根上有浅浅的5道细缝，而被灰色发丝遮盖的是一片浅浅鱼鳍，就像是天使的右翼，祥和的收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