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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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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苏教授,我想去江南啊。”
“为什么?因为觉得江南都是我这样的帅哥?”我亲爱的同桌苏君白教授笔都不停,化学式写得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我毫不客气赏他一个爆栗:“你好歹也谦虚点儿。”
“本人长得太高调,想谦虚很难……”
我着实对苏教授无语。说着这么臭屁的话连睫毛都不动一下,脸上表情极其淡定,黑色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我讲化学题……可是这明明是语!文!课!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讲台上的尹老师纤长手指中握着的粉笔明显在“看”字上顿了一下,美女老师山清水秀的一张脸上笑意更深,朱唇轻启,仿佛在说:不要觉得我是你老妈你就可以在我的语文课上为所欲为!
我没来由的抖了一下,立刻乖乖噤声。当事人一脸无辜的抬头又低头,笔下的运算和化学式毫不间断。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尹老师讲的是卞之琳的《断章》。这短短四句诗像是织连了许许多多的情思和执念在里面,无怪它作为一首哲理诗或者是爱情诗都能流传这么多年。就像“世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十年一觉扬州梦”,从古至今,都有人那样热切地爱着江南。
比如我。
“断章断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听起来都觉得好凄凉。”
“只是在一首长诗中截下来的片段而已,你又想多了。”
“呐,江南是不是都是那种淡青色的石桥?还有路两边雕花的窗子?就像诗里写的一样,还会有佳人站在楼阁上,看着桥上的公子哥儿?”
我还是忍不住捅着苏君白小小声地问。他终于抬头,见我一脸神往,便禁不住极轻微的笑了出声:“你编故事呢……哪里有那么美好。你没去过江南?”
“当然去过,”我皱眉,不服气地辩驳,“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以后可以再去啊。”
我立刻兴高采烈地凑上去,“小白,那就等高考完了,带我去看看你的故乡吧。临安城。有你当导游一定会玩得特别嗨皮……”
“别叫我小白。好傻。”苏君白眸色深沉地看定我的眼,“浙大就在西湖边上,到时候不用我也够你玩的。”
我抽他一下,“你这个人真没意思。你不回江南,你要去哪?”
默然半晌,他答,“北京。我要去北京。”
我分明听出这话里斩钉截铁的决心。一字一顿,不容更改。
“北京有什么好的。那我们这一对好基友岂不注定天南海北?”我随口调笑道。然而苏君白的脸色却因了这句话,而有一瞬间我未曾察觉的苍白。
“……你哪里都不婉约,到江南也会被嫌弃的。”
不知他怀了怎样的心思,低低地吐出这一句。这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我听了倍感难受。
气氛有几秒钟的凝滞,之后便是压抑的沉重。像是互相都戳到了对方心底的痛处。他重新拾起笔写化学题,而我用语文书挡住脸,不再理会他。
是的我是江琉璃,我不够漂亮不够聪明成绩不够好,我除了名字还能和婉约沾得上边以外,哪里都不像个女生。
小时候更是,走到哪里都有大孩小孩哥哥弟弟地喊我。初一时我用了整整半学期的时间与父母斗争,又用了整整半学期时间留长了头发。那一日我近乎虔诚地买来了思慕已久的发簪,甩着半干的发丝笨拙地绾起,却斜斜地甚是难看。毫无所谓的古典美。
于是我泄气了,将它弃之于不见天日的角落。在父母的诧异中把齐肩长发剪得乱七八糟又继续陪着好友毫无形象地疯闹去了。
江琉璃对着镜子感叹青春就此夭折,却不知原来青春还未开始。
我也一度埋怨过父母为何不将我生在江南。而日渐长大却使我懂得,即便我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又如何就一定不是现在这般样子呢?
后来因爱古香古色的江南而爱上唐诗宋词,诗词里的江南便是我梦里的江南,也因此我唯独引以为傲的不过是我笔下流泻出来的光华,绮丽缱绻,编织着江南月下的梦。
我曾一度天真的以为我是可以靠这个来养活自己的。而中考时我信心满满的作文却成了我惨败的关键,母亲唠叨了一个暑假,终归还是将我送进了这所学校。
江琉璃傻乎乎地站在操场的中央,同学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洞穿了她,在那一个日光倾城的下午,被风吹得满城都是,听不出褒贬。
只是当时已惘然。不过惘然。也终于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