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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世几回伤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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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可以吗?
这里?
现在开始吗?我看着镜头说就好了对吗?
呃呃嗯嗯······那个,苏安,你好,我是尤兮。昂,你应该记得我吧,就是住你们家楼上,高中一个班的那个尤兮,记得吧。这个视频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呀······杨?杨烨······哦,杨烨磊拜托我录的。
他让我跟你说些话。
嗯······
我不是很懂他想让我跟你说什么。
他在我家门口堵了三天,被警察叔叔带走过一次······呃,当然,警是我报的,可这不能怪我对不?任谁被一个陌生男人跟三天,都会觉得这人不是神经病就是流氓,对吧!
跑题?哦哦,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的。
你好,苏安。
杨先生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你们交往两年,现在准备结婚。
所以,我想,这个视频大概是用来求婚的吧。
嗯?不是求婚,是结婚?
杨先生说是你们结婚用的,他把我归在亲友里面了。
呃,这个······
说实在的,杨先生,您不知道我和你老婆已经绝交了吗?
什么时候,很多年了好吗?!你也不想想你和你老婆谈恋爱那么久,咱俩有见过吗?!
那就不用录了吧!
行了,行了,说两句你就走是吧!那行,我就说两句。
咳咳。
苏安,你好,我是尤兮。
你嫁出去挺不容易的,所以,遇到个愿意娶你的,就赶紧嫁了吧。
嗯······就是这样,拜·····
好了吧,这样总可以了吧,我说了三句!大哥!
废话太多你剪掉就是了!行了行了,这位先生,我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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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烨磊离开后的第二天,尤兮接到了林自爱母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五十来岁的女人慌了阵脚。
“水水,三天,三天了,自爱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水水,她跟你联系过吗?我看新闻说,喀纳斯那边最近天气差得很,景区都封路了······水水,你说······你说,自爱是不是出事了,水水······”
尤兮正看着手下面人递上来的直播策划,手指倏地手紧,褶皱了干净的A4纸。
她心跳得很快,却还是要先安抚电话那边的人。
“舒姨,你先别急,我找找人和那边联系看看。那边远得很,信号肯定不好,电话不一定能打通,所以你千万别急啊,我这就去联系,这就去。你等我消息啊!”
林母不敢耽搁时间,马上要挂电话。
尤兮不知道身为人母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肯定不是说句别着急,信号不好啊就能让人安心的。
她自小心性硬朗,鲜少会真的为家人以外的人牵肠挂肚,安慰的话更是不怎么会说。
所以当林母说“你快去快去”,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的时候,尤兮感到非常的心慌意乱。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儿什么,可在人情世故上,尤其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张口就结舌。
并不是口齿愚笨的人,只是每每这种时候,就感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无论以多么殷殷切切的语气说出口,都假。
最后,她只是又说了一遍。
“你等我消息啊。”
尤兮称得上要好的朋友不多,一个手掌数的过来。林自爱是最好的那一个,发小。
挂了电话之后,她立刻去翻电话簿,皱眉黑脸,一语不发。
这叫等在旁边的年轻姑娘手足无措。
“主,主编。”
刚毕业的小女孩儿,才来上班两天,还摸不准尤兮的脾气。只是见她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面色不好,心下立刻紧张了。
尤兮把手机电话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实在找不到一个能跟新疆,跟喀纳斯挂钩的电话号码。
白净的手指在光洁的琉璃办公桌上敲着,一下接一下,频率逐渐加快。
“薛芸!”
尤兮身子向侧一扭,朝外一声吼,吓得小姑娘浑身一颤。
尤兮皱了皱眉,缓了缓语气,说:“你先出去吧,东西放这儿我再看看。”
小姑娘立刻把头点成拨浪鼓,搓着两手急急地往外走,在门口和一个带眼镜的男人撞满怀。
男人举着双手做投降状把她让出去,镜片后奸猾的眸光从她紧张微白的小脸上一扫而过。
“咋滴?骂了?”他凑到办公桌前,挑眉八卦。
尤兮把手机撂倒一边,问:“肖楷锐的名片呢?“
“肖楷锐?”薛云两只手指扶了扶眼镜,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尤兮等不及他从脑库存里提取记忆,提醒道:“前两天恒绿开盘,那个安保主任。”
“哦······”薛云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和她面对面,一声“哦”拉得绵长,小眼睛眯得促狭。
“那个安保主任啊,名片不是被您转头就扔垃圾桶了么?“
薛芸想起几日前遇见的那个男人,说不上帅,但挺拔,只一眼便能看出是当过兵的。
那人看见尤兮的时候,惊讶过后便是喜悦,说,他乡遇故知,缘分!
尤兮的反应平平淡淡,温温凉凉,面色与惊喜全然无关。
薛芸跟在她身边三四年,从她的实习生,做到如今她的主编助理。在这栋晨报大厦里,要说了解小啊姐的,他不敢认第一,第二却是妥妥的。
所以,那日她的反常,他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再从垃圾桶里捡回那张名片,便也成为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尤兮烦躁得厉害,懒得理会他的揶揄,眉头皱的死紧。
“拿来,速度!”
薛芸一愣,“怎么······”
“快点儿!”尤兮加重语气。
薛芸几乎没见过她这样,也不敢再怠慢,用跑的出了办公室。
******
抬头看见薛芸领着肖楷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尤兮吊在半空中悬了两天的心啪的一声,断了线,一直往下沉啊沉。
肖楷锐当兵多年,退伍后又干得安保,终年风吹日晒,皮肤干硬黝黑,不笑的时候尤为严肃。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所以看见尤兮的时候,只稍稍停顿了两秒。
他说:“情况不好。那边组织搜救已经三天,找到了跟她同行的两个人,她和另一个女孩儿还没找到。算起来,已经失联五天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尤兮想说她不用做心理准备,她现在得想想怎么把这个消息告之林母。
肖楷锐接着便说了她担忧的,“你联系下她家里人,最好是有人能过去一趟。”
“警察联系不上?”她问。
肖楷锐倒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说实话,太凉薄。
他忍不住把眉头的沟壑挤得更深重,“那倒不是。不过,这消息从你这带过去,总比警察通知过去好一些。”
是的,好一些。
可是,能好到哪里呢?能好到让林自爱好好的回来吗?
不好好的也行,受点儿伤也行,哪怕缺胳膊断腿,都行,只要她还能喘气儿,就好这么一些,行不行?
尤兮用了十来分钟平复自己起伏狂躁的情绪,然后一面急促的在几份文件上签字,一面对肖楷锐说。
“我去。她妈那边我来通知,喀纳斯那边,我先过去。”
接着,她很忙,忙着安排工作,忙着请假。
肖楷锐一直没走,坐在她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看着不同的人进进出出,看着她高效又有条不紊的给每一个人安排工作。
薛芸给他倒茶的时候,小声的说:“我没见小啊姐这样过。”
肖楷锐不置可否,因为他也没见过。
毕竟,他和她只是曾经在同一所高中上过学,照面连头都不会点的交情,真的不算熟。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她暗恋莫野这件事儿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而他又恰好算得上莫野玩得不错的兄弟的话,她这样普通的女孩儿,他怕也是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肖楷锐的思绪忍不住往年少的回忆里飘。然后他发现,即使他记下了尤兮这个人,但那印象也是极淡薄的。
好像,那时候,她微胖,不怎么会穿衣服,头发因为自来卷总显得杂乱,总之是又土又沉默。
大抵就是因为这外貌的原因,在暗恋莫野这件事儿曝光后,她成了他们那一届最大的一个笑柄。
甚至在近两年的同学聚会上,还会有人当着莫野漂亮女朋友的面,玩笑着提起。
诶,野哥,还记得那个尤啊不?就高二那会儿暗恋你,天天匿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兮,文言助词,同“啊”。
进出办公室的人,大多叫她“小啊姐”,偶有不亲近的毕恭毕敬唤一声“主编”。
她变了许多,那个“啊”字却是没变。
只是从前的“尤啊”被人叫出口,多带戏谑嘲讽之意,如今的“小啊姐”,已是一种尊敬与亲近。
“哦,你还在。”
尤兮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一抬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微微讶异。
肖楷锐起身走过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小纸片放到她的办公桌上。
“这是那边一警察叔叔的电话,你过去了联系他。”
尤兮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拿起那纸条打开看了看。
莫警官,有姓无名。
她点点头,抬眸看着他,说:“谢谢,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