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书》曦临

5、Chapter 4

　　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十二，车终于停了下来。
　　外面的天被乌云染得纯黑一片，黑得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顾琛把车摆了个方向，踩下刹车，便动手解安全带：“下车。”
　　风雨太大，林陌妍几乎整个人贴到了尚且完好的那一边窗子上，却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压抑的灰蒙蒙填充着整个视野，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一车人一般，压迫感随着视线受阻一阵一阵从心底里往上升，她从窗边缩回来，迟疑道：“去哪？”
　　“暂时落脚的地方。”顾琛一手顶着风把驾驶座的门推开，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打亮手电筒，昏黄的光透过重重的雨幕，奄奄一息地映出了一道门的影子。
　　那门像是欧式小别墅的门厅，上面还罩着一道白色的顶棚，距离他们仅几步之遥。白婉趴到林陌妍的身上往外看，不明所以地道：“这是哪儿？”
　　“青山原。”顾琛说着，晃了晃手机，昏黄的光在大雨浸透的阶梯上一阵摇摆，晃出了三级阶梯的影子，“进去再说。”
　　青山原是市郊的一处别墅区，不过刚销售不久，住户并没有多少，浸在凄风苦雨中更显得冷清寂寥。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门棚底下，顾琛收了车钥匙，不知从哪儿又掏出另一串钥匙来，插进钥匙孔一扭，落了灰的门发出嘎吱一声脆响，慢慢地向里转开了。
　　客厅的光一盏盏地亮了起来。顾琛将钥匙随手搁在门旁柜子上，道：“丧尸感染范围是从市中心开始扩散的，那里几乎没有活人，留着迟早要死。”
　　“你怎么知道？”墨潇本来在犹疑地四处观望，一听这话立即正经起来，格外严肃地盯着他。顾琛走向客厅里的脚步顿了顿，折回来低头看着比他低他半个头的墨潇，应道，“目前发现的丧尸都处于市中心和附近的位置，从长亭街区，一直到你们的学校，无处不在。”
　　几个人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纷纷怔住。
　　难怪今早走的时候，从补习中心到楼下一路都空荡荡的，学校也安静得可怕，他们之前还不以为然，以为只是别人走得早，进教室也早，现在看来……怕不是……
　　怕不是一路上没出事就得感谢苍天了。
　　白婉抖得越来越明显，挽住墨潇的手也越发紧了：“不会只剩我们了吧……”
　　顾琛贴着墙摸索一会，不知在哪揿了个按钮，一盏小灯便在客厅的角落里亮起，照亮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那些东西应该还没摸到这里，先歇着吧，找点能用的东西再上路。”
　　这别墅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住过，地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每走一步都踢起一片尘土飞扬。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林陌妍在风狂雨骤的声音里把床单上的灰抖掉，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盯着窗外时不时撕破云层的闪电，思量起身体里那股奇怪的能量来。
　　那种能量第一次出现，是菜刀上的暗紫色的电弧，后来在车上，又变成能够脱手飞出的电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真是白婉说的异能？
　　她试着抬起手来，像在车上的时候一样，调动那种能量。不知是不是休息过一阵子的关系，她想法一动，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立刻在身体里涌起，暗紫色的电弧随之跃出手心，盘绕在她的手上，不时游走，乖巧得灵蛇一般。
　　突然变得这么听话了？她想了想，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立着的大衣架上，便抬手指向那边，一攥手心。电弧立刻扑了出去，一头撞在那个大衣架上，炸起一团到处乱飞的灰尘和木屑——咔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中，大衣架从中间断开了，树枝状的上部歪歪斜斜地从裂口处滑了下来，铛地倒在了地上，顿时激起一片飞扬的尘沙。
　　突然这么厉害？但她之前明明是因为这东西不听话才晕倒的……难道用完一回要恢复好才能用下一回？
　　这里到底还属于本市，丧尸会不会找过来难说，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但要走，就必须随身带上足够自己活下去的物资，他们从学校搬出来的东西没有多少，若要速走速决，最迟今晚，就必须去找新的物资回来……
　　思考了一番，林陌妍得出一个结论——现在抓紧时间休息好了，晚上才有可能继续打——于是她收回手来，把被子上的灰也给抖了，倒头就睡。
　　风雨雷暴的声音逐渐消弭在乱七八糟的梦境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在一阵手机铃声里重新复苏，嚣张地撞进了耳膜。
　　林陌妍揉揉眼睛，翻个身捞起手机，顿时被晚上六点的时间震惊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比起这个来，在这种万里死寂的时候，怎么会有人给她打电话？林陌妍一边点开通话记录，一边脑子里唰唰唰闪过了无数个可能——丧尸诈尸了，还有幸存者，或者是李木泽和沈淇、沈洁他们终于逃出了学校——然后终止在看到来电人名字顾琛的时候。
　　不就几步路的距离，打什么电话……林陌妍腹诽着，但还是接起来：“干嘛？”
　　“下来。”顾琛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在电话对面响起，透着点刚睡醒后的慵懒，“该走了。”
　　林陌妍以为要离开了，便一边往床下爬一边道：“知道了，我去叫他们。”
　　“不。”顾琛却道，“就你一个。”
　　她一时糊涂了：“为什么？”
　　“给你在这待这么久，你也该做点事了。”顾琛道。
　　“为什么是我？”林陌妍不满道。
　　“我只有你的电话。”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他理所当然的模样。
　　“就这样？”
　　“不止。”他顿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还有，你跟我有仇。”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记仇？！”刚走出房间的林陌妍悲愤地哐一声甩上房间门，“不就小时候那一点事吗，你还……”
　　“非报完不可。”顾琛措不及防接过了话茬，平静地把她噎个半死，“走了。”
　　林陌妍孤魂野鬼似地被他拉着往门外飘，一路上用眼神把他凌迟了无数遍：“去哪……”
　　“找点物资回来屯着。”顾琛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上，“他们我通知过了，都会去的。”
　　“说好的没电话？”林陌妍瞪着他。
　　顾琛毫无愧疚之心：“下楼的路上顺便敲的门。”
　　你就是顺便把真话截了一半才告诉我的吧……不对，你就是故意要拉我出来垫背的吧！！！
　　“那我要跟白婉和潇潇去！”林陌妍毫不犹豫地跳起来，甩开他的手就往客厅里跑，身体却一下被一股气流扯回来，结结实实撞在了他身上。
　　等等……气流？客厅里连丝风都没有，哪来的气流？林陌妍诧异地低下头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着实浮着几圈若隐若现的浅青光晕，绳索一样把身体套得严严实实。但还没等她研究清楚，人就被顾琛拎小鸡一样拎出了门：“你跟着我。”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但风已经小了很多。顾琛撬开旁边的车库门，捣鼓了一会，便挪出辆完整的车来，带着她飙上了回城的公路。
　　林陌妍摸着手边完整的窗，颇为那辆被丢弃在门厅前，估计已经灌了一肚子水的破车感慨：“你哪来那么多车？”
　　“我爸记性不好，停在自家车库的车经常不拔钥匙。”顾琛道，“所以我赌一把，没想到赌对了。”
　　林陌妍想起他撬车库门的利落样，忍不住感叹——有钱人真敢玩啊。
　　要是青山原不慎进了个撬锁高手，鬼知道他们家要丢多少辆车。
　　青山原地处市郊，最近的比较大的商城快到市中心才有，只是不同往日繁华，而是空无一人，周边的街道均凌乱一片，楼顶的霓虹灯牌在黑暗的街道上显得凄凉不已。扶梯已经停运，两人只能徒步爬上商城二楼，入眼便是乱七八糟丢得满地都是的各种商品，显然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林陌妍谨慎地踏着步子，边走边四处张望，本想确认有没有丧尸，余光里却突然闪过一丝微蓝——是一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她好奇心顿起，跑过去捡起来，却是枚可爱的戒指，花藤模样的银环上嵌着清澈的蓝宝石，好看得紧。她试着往左手中指套，不大不小，惊人的合适，顿时喜欢得不得了，正想再仔细瞧瞧，一阵气流却忽然掠过手边，故技重施地在那戒指上打了一转，轻巧地将它勾起来，放在了顾琛手里。
　　林陌妍还没看够呢，正要跳脚，却见顾琛拿起那枚戒指，对光照着仔细看了半晌，眼里本来带了丝疑惑，看着看着却渐渐了然起来。林陌妍直觉他在想什么，但没心思等他想完，不耐烦地跳起来伸手去抢，顾琛却突然弯下腰，让她扑了个空。
　　他转了转手里的戒指，旋即把戒指递向她，重逢以来一直清清冷冷的眉梢眼角竟浮起点温暖的意思来：“嫁给我。”
　　林陌妍耳中仿佛有天雷滚滚的声音响起，僵在原地良久，才颤巍巍憋出一句：“求您正常一点……”
　　始作俑者眼角的笑意一闪即逝，直起腰来，随手将戒指往空中一抛。林陌妍手忙脚乱地接住，抬头才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里回荡：“大晚上的，少做白日梦。”
　　……
　　静默两秒后，一阵愤怒的大吼陡然撕破商城二楼的死寂：“顾琛！”
　　林陌妍差点把戒指给捏碎，但没想到这一吼没把顾琛喊回来，倒招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货架后边缓慢地挪出个人影来，脚步里拖着鲜血淋漓，一路撞翻了几个货架，响起一阵连续的乒呤哐啷。仿佛受到某种召唤，不少丧尸陆陆续续从角落里涌出，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形区域——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畏惧着什么，暂时没有靠近，只在她不远处，虎视眈眈。
　　林陌妍警惕起来，随手将戒指往口袋里塞了，便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身后货架，方忽然抬起手来，出其不意地甩出一道电弧，将最靠近的丧尸逼退了数步。她正紧张地转着脑子思量对策，旁边的货架突然传来铛的一声巨响，一只尸手将货架上的东西扫落一大片，从空隙里伸出，凶悍地向她抓来。她大惊之下本能往旁一闪，慌里慌张想继续动手，然而双手刚合拢起来，电弧还没打出去，一道风刃却抢先划过她眼前，干脆利落将那只尸手切成了块。
　　另外一个异能者？林陌妍猛地抬起头，循着青光来源望去，却见立在不远处的正是顾琛修长的身影，倚靠着货架，还未放下来的手上正缭绕着淡青色的光晕，一圈一圈地旋转着，宛如小型的龙卷风眼，一触便即发。
　　……是他？
　　“过来！”她刚想问，顾琛原本淡定的脸色却忽然一变，甩手一道风索套住她腰，向后便扯。虽然是故技重施，奈何风速太快实在躲不开，她只得又一次很没面子地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林陌妍不甘心，本想埋怨两句，回头却见她刚才靠的地方竟支棱着一只尸手，抓空以后犹自在空中不甘地挥舞，看得她头皮一阵发麻，左手被货架的断口划出的血口也没心思理了，随便擦擦沁出来的血珠便忙不迭道，“谢谢谢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没时间了，别啰嗦。”顾琛打断她，目光落在两边围过来的丧尸上，“先解决这波，我引，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