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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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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参见君上。”
是大臣们在齐声行礼。
嗯?叔虞于一片混沌中模糊听到了些声音。是杨垣吗……啊,不是杨垣,是其他的人。
这是到了朝会的时候吗?我睡了多久了?大约有三个时辰了吧?我已经在朝堂上了吗?这是铭英宫?还是……玄庆殿?叔虞想着。
他觉得十分困倦,明明应该坐直身子认真倾听大臣们上奏,可双眼却怎么都睁不开。他想对杨垣说:再让本王睡一会儿吧。然而这些话语到了嘴边,却像是被堵在了墙角,一丝微弱的气息都吐不出。
……等等,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叔虞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拼命想要发声,想动一下自己的手指,但却连睁开眼都做不到。他身处于黑暗中,就像被人塞进了狭小的箱柜里,丝毫动弹不得。叔虞惊慌地发现,他不仅是不能发出声音,就连手和脚都仿若并不存在般,唯有耳边传来的声音,随着一点轻微的震动,越发清晰了起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自得之意说道:“君上,臣夜观天象,发现我天玑命星大放异彩,光华直逼中垣。”
“天象是何兆?”这一次,是个年轻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平稳得不起一丝波澜。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叔虞就像是被巨大的钟锤敲击了一下,猛地喘了口气,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紧跟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看见面前的人与物了!
是何人?他急切地抬头看去……啊,是的,他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那个挺拔的背影。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而此刻,他的身躯依然如同僵硬的顽石,毫无动静。冰冷,坚硬,带着微微寒芒,又被剑鞘所收敛。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无论是身侧躬身低头的大臣,又或是那个背影,都十分高大。
我、我成了一柄剑?!叔虞惊惶万分又哭笑不得地想。
还没等叔虞回过神来,只见那老者又开始说话,他佝偻着背脊,肚腹滚圆,眉目间满是欣喜之色:“此乃上上大吉之兆啊,君上天命所归,当可立国称王啊。”
话音刚落,叔虞就感到那只握着剑鞘的手一下收紧了。他的眼前再度泛起了黑,随后又变成了白,再之后是一片星星点点的五彩斑斓……
……松手……快松手啊!你、你这逆臣,这是要掐死本王吗?!叔虞愤恨不已,再也难以维持一国之君的风范,恨不得立时便破口大骂。他只觉得若此刻有躯体,定是被此人气得连脖颈都通红了。
“参见王上。”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一片齐齐跪地高呼。
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却似是抖了一下。
无论如何,叔虞只觉得捡回一条命来,心气一下顺畅了不少,随着视野恢复如常,看面前的人也更清楚了几分。他越过拜倒在地的臣子身影,看见那个年轻嗓音的主人便在那里。那人站在正殿的台阶前,往后是王座。他穿着一身白底黑纹的衣袍,头戴冕冠,脚踏黑靴。
这人看起来为何有些面善?叔虞想道。他似是以前见过这样的人……可那是在哪里呢?
那白衣青年的面容平静,对大臣们的呼喊置若罔闻,只是俯视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他的目光还是如同最初那般,没有变化。
好像缺了些什么。叔虞心想。是什么呢?啊对了!那神色里并没有此时面对大臣们拜倒后齐声赞颂所应有的愉快,或者说,并没有那么愉快。
就在叔虞以为他会这么继续沉默不语时,那道目光却几乎没有犹豫地朝着叔虞所在之处投来!叔虞一惊,正感到慌张之时,却发现那目光并不是对着他,而是……是了,是在注视着这柄剑的主人。他立时松了口气。
握着剑的手再次收紧了,但那力道并不很大。叔虞感到了久违的震动,是剑主在行礼。他跪在了大殿上,身上的皮甲蹭过了剑鞘,在轻轻的摩擦后归于平静。
剑的主人正在朝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行礼:“参见王上。”他终于说出了与其他大臣们一样的言辞与称谓。
流光自黑色的瞳仁闪过,微弯的眼角柔和了略显冷冽的眉峰。
那个站在王座前的青年移开了视线:“……既然如此,从今日起,我们便为天玑国。择黄道吉日,祭天立国。”
天玑国……天玑……天玑?
叔虞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再没有其他,反反复复地便是这几个字眼。
“呼……咳、咳咳!咳咳咳……本王……”他伸手抓住了身边的一片纱质布料,久违的真实感让他舍不得松开手。
叔虞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睁大了眼四处环视,尽管这是夜色中的宫室,连屋中的摆设都看不真切,可他知道,这里是玄庆殿,是他熟悉的寝宫。
“……崇、崇光!”叔虞的话刚出口便立马意识到,那位大司马并不会出现在此处,又抓紧了床帘喊道,“杨垣!杨垣!来人啊!”他的喉咙一阵发痒,喊出的声音也嘶哑不堪。
外间朦胧的灯火亮起,杨垣带着几名近侍持着灯盏快步走了进来。
“王上!”他面带焦急地跨步上前,来回打量着叔虞,过了会儿,长出口气,带着些笑意地说道:“王上,可是被梦给魇住了?”
叔虞仍在喘息着,杨垣递上早已备下的茶水,他连忙接过来想要喝几口,却因难以控制自己颤抖的手指,一时不慎撒了些在床帏上。杨垣的笑意顿时没了,挥手示意其余的几名近侍退到外间守卫,端起茶服侍叔虞喝下,一边轻声问道:“王上,您慢些喝,别急,现在可觉着好些了吗?”
叔虞直直盯着面前的那方锦被,他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听到杨垣的话,叔虞如被惊醒般跳了起来,四下环顾了宫室后,终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物事。“本王此前夜夜宿在这玄庆殿,向来安稳无事。”他恨恨地道。若要问今日这怪事从何而来,便要看今日与往日不同于何处。
他指着悬挂于墙上的千胜宝剑喝道:“什么神兵,本王看着倒像是妖物!本王难道还会让它跟着崇光,再去害崇光吗?!杨垣,给本王把这妖物扔……”
他话刚喊了一半,却又吞了回去,瞪大了眼注视着那柄剑,目光却游离了几分。叔虞被自己心中冒出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等等,先别管这妖、妖……”他犹豫了好半响,终于还是没再这么唤,遂改口道,“杨垣,本王现在立刻便要去宗庙祭祖,着人知会春官署一声!”
杨垣听完一愣,本要再多问几句,但似是见叔虞表情严肃,并不是说的玩笑话,立时便一叠声地应了。只见不过片刻,便有队队侍卫与春官署的官员在宫中穿行而过,近侍们簇拥着叔虞收拾妥当后,便朝着宫中宗庙而去。
外间的雨水仍未停歇,雨势虽是小了,却淅淅沥沥地打在身上,叫人难受不已。自叔虞即位以来,还从未有过三更半夜忽地要祭祖这般荒唐事,一时竟弄得宫中人仰马翻。此时叔虞已顾不得宫人们的心思了,他满心只剩下一件事,便是要去那宗庙看看……
待穿过石铺平台与一重重大殿,走过一列列先祖排位与钟鼓乐器,叔虞终于迈着有些不稳的步子来到了尽头的宫室。他抬头细看宗庙里那副属于天玑开国太/祖的画像,心中竟是百感交集。一时觉得荒谬,一时又心绪激荡不已。
“呵、呵……”他强自镇定地笑了两声,也不知是笑自己那幻境一梦,还是要打破这宗庙中的寂静。只因那画像上勾绘的面孔,竟与他所见白衣青年的面容……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