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离（暂定名）》奈玖铃

11、第十章

　　生如落樱，天真烂漫，雕脂凝肤齿含珠；
　　出如红芍、乱世容颜，星眸璨目唇点绛。

　　◇ ◇ ◇

　　我要慕容九放开我，他眼底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不安，却最终还是松开了怀抱，改成牵着我的手。
　　我转过身看着空天墨，空天墨也便一言不发的与我对望着。虽然说是对望，但他眼的神里却有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空洞。似乎是要将我看穿，又似乎是已经将我看穿。
　　良久，他才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微微偏转了目光，看着慕容九淡淡说道：
　　“既然鎏碧王如此关心初离，我倒是不妨将我的打算说与你听。对于初离，我本就没打算把她困在归月殿一辈子，我早就安排好了一个替身，备了一出归月殿失火、圣女不幸离世的戏码。然后，我会给她另外一个身份，寻个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带她去到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过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空天墨的话在我的耳边无限被放大，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一脸严肃而认真的表情。他真的早就为我打算好了么，他竟然为我安排了那样的戏份，只为了让我过上对我而言，本是不可及的寻常生活。
　　这一刻，我觉得我愈发不了解空天墨了。他那样高高在上而又自负的人，一直视我如无物的人，又怎么会费尽心思为我做这样的事情。
　　慕容九似乎也没有想到空天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打断了空天墨的话：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不如今晚就演了那场戏。然后初离由我带走，今后的日子我来照顾她，如何？”
　　“唯独你，不行……”
　　空天墨缓缓的抬起右手，食指指尖的方向，就是慕容九站立的方向。
　　我不等慕容九接过空天墨的话，便走到空天墨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王上，初离有话想问你。”
　　他没有开口，却淡淡垂了垂眼眸，我知道他是在默许。于是我隔着袖子抚上了那只翡翠镯子，稍稍理了理烦乱的思绪后，才微启双唇缓缓说道：
　　“王上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
　　“那初离的夫婿，可否由自己来选？”
　　“……除了慕容九。”
　　“除了他，都可以？”
　　“嗯。”
　　“那初离，选王上。”
　　这句话说出口，我分明的感觉到殿内三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
　　空天墨微蹙着眉头看着我，似乎在想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又或者说，我这样的念头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初离知道王上不相信初离，但是初离可以等，等到王上相信初离的那一天。”
　　“你心里的那个人，能忘么？”
　　空天墨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慕容九，又把目光落回我的身上。
　　我虽然对慕容九有好感，但却并非儿女私情的那般喜欢。只是眼下即便解释，也只会被空天墨当做是狡辩，不足以让他信服。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把一切都赌上了，尽管这一切未必有用，但我也只能这般了。
　　白日里，乐悕说过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回响，那一幕对我而言太过沉重。只是我必须背负起那样的话语，因为那是关于我的事。

　　◇ ◇ ◇

　　“初离，你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么？”
　　乐悕坐在桌边，带着一抹轻佻的笑意，挑着眉毛看着我。
　　“我从出生起的十六年里，都在出云塔里与梵若姑姑朝夕相处，从没有人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
　　我故作镇静地说话，但是心底又何尝不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呢。
　　“我认识她。”
　　乐悕再一次挑眉，说的轻松。我的心却因为他的话，突然漏跳了一拍。
　　他从怀里拿出一帛泛黄的锦卷，在桌上铺开。我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目光落到那锦卷上。
　　那是一个女子的画像，也是如我般豆蔻的年华。

　　顾盼生辉，粉腮红润，点染曲眉，寥若晨星。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单衫鹅黄暖，双鬓鸦雏色；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灿如春华，皎若秋月。

　　最吸引人的还是画中女子的笑容。微带怀春的羞怯，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似乎可以感染每一个看到的人。
　　乐悕见我不言语，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了一面铜镜。也不问我是否可以，伸手扯去了我的面纱，把铜镜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竟与画中少女的容貌有着七分相似。
　　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笑的灿烂娇羞，而我却根本不会笑。

　　“这就是你的生母——烟絮。”
　　乐悕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和画中的女子，独自出神。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
　　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我的生母，她……在哪？”
　　良久，我才止住微微惆怅的情绪，越过镜子看着乐悕问道。
　　“我能给你看的，只是这幅画而已；能告诉你的，也只是她已不再人世了而已。如果你想知道的更多，能给你那些答案的，就只有这出云王宫了……”
　　我蹙眉凝视乐悕。
　　能给我答案的，只有出云的王宫……那我的生母与这里，是怎样的一个关系呢？
　　“她……和这王宫有关？”
　　“她在这个王宫里生活过，你若是能出得归月殿，在这王宫里或许可以查得到，一些关于她的蛛丝马迹的。但是千万不要试图询问空天墨，因为你生母的死，和他有关……”
　　“你既认识她，为何不能直接告知与我？”
　　“有些事，被告知的话便没有意义了。她是你的生母，你自该用心才是。”
　　听着乐悕的话，我无言辩驳，只是默然的侧过头兀自内心翻腾。
　　也许是我表现出来的失落让乐悕忽然平生怜悯，他忽然牵起我的右手，翻开我的衣袖，指着那只翡翠镯子道：
　　“这只镯子，和你的生母有关。而她，是先王空辰谨一位妃子的陪嫁丫鬟……”
　　虽然这一句话的提点并不算详致，但对于本是毫无头绪的我而言，已经是奢侈的点拨了。我抬起头来意欲向他道谢，然后他却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整个归月殿只剩了我自己，仿佛乐悕根本不曾来过，刚才的一切也只不过是梦境罢了……

　　◇ ◇ ◇

　　“你心里的那个人，能忘么？”
　　空天墨再一次问我，那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我有些不安。在他的面前，仿佛我永远都是一个透明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他看穿所有的心思。
　　但我既已做了留下的决定，便不可以心生畏缩。我迎着空天墨的眸子，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王上很在意我在意我心里的人么？”
　　“你若忘不了他，留在我身边有何用？”
　　“王上既然如此在意，却是为何不放我同他离开？”
　　听我这么说，空天墨微闭了一下眼睛，眼底是一种微带着挣扎和无奈的神色。我看不懂他那一丝无奈是从何而来，难道自负如他，还会有无奈的事情么。
　　“我或许，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更为合适的夫君。”
　　空天墨归根究底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吧，又或者说他觉得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无父无母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妃子。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自幼我便与梵若姑姑生活在一起，从不知亲情为何。但是在看见我生母画像的那一瞬间，我却仿佛在一瞬间懂得了亲情的含义。
　　若生，便要找到她；若死，便要找到和她有关的人事。

　　见我摇头，空天墨深邃的眸子带着复杂的神色盯着我，就像是要把我看穿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仍旧没有答应我的要求。
　　看到他不言语，我心中涌出些许忐忑，生怕他会将我看穿，断了我继续寻找的道路。
　　思索了一下，我指了指慕容九，望着空天墨开口道：
　　“还有，放了他……”
　　我想，加上这个条件，会更让空天墨信服一些。更何况，这本也是我的意愿。
　　“你跟我走！”
　　身后的慕容九突然出现在我的体侧，一把拽住我的手臂。
　　“放开我的颜妃。”
　　空天墨一个侧步介入我和慕容九中间，看似轻巧的一个反手，卸去慕容九加之在我手臂上的力量，将我拉回他的身后。
　　“颜妃？”
　　慕容九不可置信的看着空天墨，我想他惊讶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因为谁也不相信那个自负的空天墨，竟然在这种时候说出‘颜妃’这两个字。

　　空天墨的脸上到是平静自然，缓缓摘去我脸上的面纱，淡淡的开口道：
　　“佳人当以星为眸，以贝为齿，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灵鸟为声，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所谓月貌花颜……难道初离，还当不得这一个‘颜’字么？”
　　看着空天墨手中的面纱，我心中微微苦笑了一声。梵若姑姑，从今以后，我怕是要丢下你送我的面纱了……
　　慕容九没有说话，瞥了一眼空天墨手中的面纱，然后神色复杂的盯着我。
　　我知道，现在不该是我犹豫的时候。于是避开慕容九的目光，我微微屈膝颔首，对着空天墨施礼谢言：
　　“臣妾，谢王上赐封。”
　　“初离！”
　　慕容刚要冲过来，却被空天墨的四位将军用剑指着围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忽而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耳朵里忽然嗡嗡的响起来，体内也仿佛是煮开的了茶水般沸腾起来。我无心再去分辨周围的一切，只觉得眼前所见都跟着模糊起来，心中无限嘈杂又慢慢归于安宁，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杀了空天墨。
　　此刻的我正站在空天墨的身边，四位将军围着慕容九肯本没有提防我。我不知道是从那里得到的匕首，对着身旁的空天墨就刺了过去……

　　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 ◇ ◇

　　粉黛峨眉，轻罗水袖一剪梅；
　　月羡花怜，炉香闲袅双头莲。

　　空天墨将我的称谓换成了‘颜妃’二字，住处也换成了眉心阁。
　　桌上的莲花状香炉中，正慢慢散出伽南香的味道。
　　院落里，昨日积雪消融后的雪水，此刻已结成了冰，薄薄的在路面上铺了一层。
　　天气冷的有些伸不出手来，我怀里抱着暖炉坐在窗边。叶谦溪则因为昨夜慕容九之事，被空天墨命令不得离开我的身边。此刻，他正恪守己任的守在我身边，按着腰间的剑柄，离我不过三步之遥。
　　想着昨天的归月殿，我仍然觉得心中波澜不断。唯一让我庆幸的是，慕容九安然无恙。虽然我不知道他和空天墨到底有什么渊源，但是他们俩绝不仅仅是两国君主对立的关系。从他们两人互相对视的眼神里，我隐约可以看到更多我无法理解的感情。

　　我隐约记得空天墨说要在战场上手刃慕容九，便放了他离去。
　　也隐约记得昨天夜里归月殿烈火熊熊，冲天的红色火焰夹杂着漫天金色的火星。
　　只是同时，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我总觉得在还有什么比慕容九夜闯出云王宫更严重的事发生，但每当我细思的时候，就会头痛欲裂不能自已。
　　我试探着去问叶谦溪，他虽然嘴上说着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我却能从他扑闪不定的眸子中确定，我肯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