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锦水色

2、第2章

　　已经一个月了。
　　晴明穿着束带朝服坐在回宅的牛车内独自暗忖。
　　一直都再也没有任何异象。只是听说当时西京的奈月桥下捞上来个人，也许是从鸭川上游被冲下来的，居然还活着。待他与伊唯一同赶去时，那人已经不知去向。

　　突然，牛车一下子停住。让他全身不防地向前栽。
　　车外一阵嘲杂。牵车的车待在外面说：“大人，没让您受惊吧。刚才有个孩子突然被跌到路上，被车子撞伤了。”

　　晴明掀起帘子下车去。跌在车道上的是个着短衫子的少年，仿佛是拐着脚了，挣扎着起不来。怀中却死护住个大白的面饼，狠狠地盯住围观的一群小乞儿。
　　晴明看在眼里。也许这几个孩子在与他抢东西时，不小心把他推到道上了。

　　晴明走在他跟前居高临下。
　　“是我们给你钱，还是领你去看大夫？”说得不冷不热，他素来不是个乐善好施，同情心泛滥的人。

　　那少年听见他的话，随即抬头，全身戒备，却在目光挪到他的眼眸时，诧异一叹：“红色的瞳孔，好美！”

　　“不妙！”晴明暗自一惊，身体僵住。却又立即就反应过来，不可能，他用的障眼法从未出过差错。
　　于是他狐疑地打量这个少年。肤色略黑，身体瘦得可怜好似风都能把他吹起来，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腿伤让他微微皱眉。为什么他一眼看破自己的幻术而又毫不自知。

　　少年一脸不悦：“喂！看够了没有，看够了你的车撞到我得负责任。接我去你家养伤。”

　　车夫阿典听见少年的话，猛然醒悟凑到晴明旁边说：“大人，这小子肯定是专门找法子来骗吃喝的。前几日就听说少纳言家来了一号这种人物。您可别可怜他。”

　　“什么？你们撞到人还要反咬一口说我是骗子。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死了爹娘来京里投靠亲戚就被你这个什么什么大人给撞得半死不活，我也是个干活的下人，这下子大概一个多月不能挣钱，要活活被饿死了。” 少年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没吃的没穿的，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满岁的弟弟，到时候你们就是杀人犯……”围观的人群闻者掉泪、听者动容。

　　阿典被弄的尴尬难堪，将目光投向晴明求助。

　　“你爹娘不是死了么，哪来八十岁老母？”

　　“啊？”少年一抹眼泪对晴明的话还没回过神来。却又见晴明淡淡一转身说：“阿典，把他扶到我车上来。”这少年的眼力也想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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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碾着路面上的小石子与洼坑，发出细微声响。窗外的落日似着火了一般，日渐西沉。

　　“把帘子放下来。”晴明瞌着眼，不明语气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你没感到闷着实在受不了么，难道不觉得夕阳很美么？”少年一连串地问道。

　　“所谓美，是见到事物的人于内心所萌生出的一种意境。但是夕阳本身只是夕阳，在一些人的心中会转化成美，也会对另一类人而言毫无变化。”说着晴明睁开双眼，颇有感慨。少年看到他的红色瞳孔在落日余霞的映照下晶莹透亮，就像是血红宝石一般继而露出一种慑人的妖美。

　　“我知道你说的‘一些人’就是我，‘另一类人’指的就是你自己喽！”少年撇了撇嘴。

　　“你不怕么？”

　　“唔？”

　　“我的眼睛。”晴明说话时依旧望着车外。

　　“为什么要怕？”少年注视这晴明满脸不解。“哦——难道刚才你那一大堆哲理，指的不单是夕阳还有你的眼睛。其实真的很漂亮呢，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就像，就像红色的玻璃珠一样。”

　　“……”

　　“我知道你一定没见过玻璃珠是个什么东西。恩……就跟你们的琉璃球差不多。咦？你看上去很冷血，可是很在意别人说你的眼睛嘛。难道只有我才看得见。天啊！惊天大秘密哦。”说着少年像是偷到宝，捂住嘴偷笑，“你放心，我这个人是很讲意气的。不过，看你的打扮应该是有钱人喽。你们家缺不缺人手，我可以干活的，除了挑抬打扫、洗衣做饭以外其他都会做。”

　　“……”

　　牛车从桥上拐进了二条街。残阳的光辉被甩到后面，淹没在街巷的高墙之外。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在晴明的沉默中突然又问他。

　　“安倍晴明”。

　　“安白……”少年费劲地捕捉模仿着那几个字的发音。

　　“あべのせいめい”晴明第一次发好心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是京都人？”

　　少年咧嘴露齿一笑：“安倍晴明，是这样念的吧，我叫卫祺。你可以叫我阿祺。”那种笑容宛如方才天际的彩霞映在晴明的双瞳中。

　　“你腿不疼了么？”晴明又将头靠在车蓬壁上，瞌了眼，不痛不痒地扔出这话。

　　“哎哟，好痛！痛死了，怕是要断了。”卫祺急忙强挤出苦脸，呼痛声从右京权大夫安倍晴明的牛车内传出，回荡在土御门小街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