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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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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殿下?!”言思存出其不意甩开护卫众人,驱马闯入人群。破军元帅拉住策卫统领张璋,这一路走来他也发现情况跟军报描述不对,没准殿下心里早有决断。
“放肆!左相下令坚壁清野,谁敢造次!”领头偏将截下言思存挥扬的马鞭,“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持国。”长公主松了鞭子直起上身,“明明左相奏报里说他顶不住齐明大军即将破城啊,我看战况没那么糟。”
“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偏将单膝跪地,不卑不亢捧鞭过头,“臣戎装在身,望殿下恕臣半礼之过。”
言思存确实想治罪,但小小偏将不值得她发作,从他嘴里套出话足矣,接着命令破军留下协助百姓坚壁清野,策卫随她前往中军帐。士兵早通传白谦消息,等她行至辕门他已恭候多时。
本就身形纤细的言思存骑装包裹更显消瘦,暌违三年的白谦第一眼都不敢认这脸覆面具女子乃岚殇尊贵无二的公主。他正欲见礼,却有侍卫隔开,客气地请他为言思存安排住处。
话也不愿多费?白谦苦笑一声,只能抬手为众人引路,眼神一个暗示自有他人去做事。
“左相?”帐中议事的将领见言倾华跟进来的仆从耳语几句,就要起身走人的行为很是不解。奈何人完全未理会他们,留各自面面相觑。
言思存吩咐过贴身女官,策卫中人司瑭,假若言倾华亲来不必阻拦。因此大家看到他,掀起帘子请他进帐。军队不比宫里方便,所以没有吊设长公主喜欢的丝绒帷幔,仅后面寝卧之地架摆三面屏风彻底隔绝外界视线。
言倾华没那么多避忌,声也不出,直接绕了屏风朝着矮榻走去,但万万没想到言思存刚刚沐浴完只穿着绕颈吊带的小衣裹着贴身缎裙,生生挺住脚步,退尴尬不退也尴尬。
“三年未见,尊殿倒斯文很多。”言思存收扯因宽大散落一榻的胭脂色裙子,微抬精致下颌,“坐。”说完穿鞋下去走向司瑭准备好与里裙同色衣衫。
“长公主也是愈发漂亮。”言倾华轻巧勾住她衣带为她系紧衣带,“陛下打算以臣之狼狈讨殿下欢心,可惜臣无能,好在陛下退而求其次,要臣代为尽孝。”
言思存忍不住翻个大白眼,所以言倾华现在帮她更衣是替言思乾皇帝陛下尽孝?当她三岁孩子,那么好骗?
“殿下,长姐似母。”他将腰带束了手里细腰,于她耳边清浅低语,“这可是陛下金言,臣不得不从。”
论脸皮厚度,言思存姐弟修炼多少年也追不上他们堂兄,她干脆闭口不言,专心盯着铜镜中那张如花苞绽放的脸。
“不过一副皮囊,长公主着相了。”言倾华扶她坐好,握住她脚踝想给她换鞋袜,不料对方挣脱他手,白皙脚尖踩住他膝盖。
他丝毫不怀疑她手里有鞭子就要挑着他下巴加以调戏,当初她三擒三放齐明小李将军也是这般对待,好像他是她的男宠。嗯,后来小李将军归国也的确说愿为持国裙下之臣。
“阿持觉得,尊殿这皮囊也生的极好。”言思存语气冷漠,其实内心百感交集。她容颜与气势皆盛,别人早扛不住将所有隐藏东西和盘托出,偏偏言倾华定力极好,沉得住气,依他地位辈分,言思存这叫不敬兄长不礼朝臣,得被言官指着鼻子说祸国殃民。
“阿持。”言倾华低笑,“阿持?”
言思存咬牙暗咒他狐狸精,晃神间他已经为她套上锦鞋,还被他抚平抠着手心的指尖,并肩出了营帐。
“殿下。”司瑭屈膝,看殿下样子是没讨到好,说来这许多年谁能在左相手里占去便宜,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善。
“我犯错了。”女子提裙行走时突然道,“太天真。”她一直以为事情只不过介乎她和言倾华两人之间,以前如此认为现在还作如此想就是大错特错了。私下她根本招架不住他,而他兜圈子不愿谈及。
“殿下。”策卫统领张璋最年长,经历事情最多,他一直认为殿下有时弦绷得太紧,言倾华要谋反早反了委实不该如此提防,而且长公主与他生于一姓师同一门,比外面那些不明就里的朝臣应该放心,权力给他自己也可以少被诟病指责。
张璋双胞兄弟张瑾一脸痛色而至,萎靡着声音请言思存去个地方,有个故人等她相见。
“你说这是谁?!你说这是谁?!”司瑭指向那座新坟,“你再说一遍!”
言思存拨开情绪激动之人,指尖仔细摩挲石碑上未及雕刻的名字,眼中隔世恍惚,你说你当马革裹尸壮军旗方不负我郑重相待,可是我却负了你,甚至你入土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
司马空你个混账,我还在等你!
“给我查。”她不理会他人劝阻,抚裙裾跪在墓前,声音夹杂不加掩饰的杀意,“查奕公爵怎么死的,何人所为,有无人指使,越快越好,不惜一切代价。”
“臣领命。”张瑾没给张璋不赞同的机会,第一个应下命令行动。没被长公主拔擢策卫统领时,哥哥张璋都降不住这胆大包天的弟弟,偏偏司马空对了他脾气。此刻比兄长还亲近的人横死,张瑾自然心痛难忍,不会坐视不理。
张璋拉住再想多言的司瑭,言思存此时必定十分难受,她说话只是雪上加霜。
“司瑭去中军帐,告诉言倾华我已经知晓奕公爵战死。”言思存依礼给墓培土,将颤抖双手藏进大袖,咬牙道,“齐明不退我们不撤,苏晔宣战线深入,撑不了几天。”
她料想苏晔宣无功退回实难甘心,可大举进攻......言倾华坚壁清野断绝粮草补给来源,若风关破不啻自踏死地,可谓骑虎难下。然而原路返撤齐明也并非易事,苏晔宣死不了无所谓,褪层皮足矣。
心中算盘敲定,言思存抬起手臂,属下会意弯腰扶她站稳。她整平衣袖褶皱,吩咐到城墙转转。
若风关乃岚殇华京最后一道关隘屏障,每年都会安排劳役加固城门城墙,生怕外敌来犯受不住攻坚战,言倾华向来重视军务,户部在这方面的花费从来没卡过工部脖子。
黑衣侍卫单腿跪下,言思存借他膝盖力量轻巧跃上宽阔似台的城墙垛子,朝下望去。
“殿下,尊殿有请。”司瑭气喘吁吁。
“不去,没见我在等人?”她嗤笑,“你们瞧这城墙壁,真干净哪。”没有干涸血迹,没有火炮焦痕,没有重物磕碰,干净如新修,说明苏晔宣对若风关围而不打,最多是小股部队骚扰。
“那爵爷怎么就死了?”司瑭不忿,被张瑾狠狠拽了下才知失言。
由此判断司马空战死于若风关之前的战役,言思存相当怀疑言倾华是不是用他的死来诱敌深入。思及此,她眼底翻滚卷卷乌云,若果真如她猜测,苏晔宣少不得留他半条命,言倾华也别妄图善罢甘休!
“爵爷是文武双全的儒将,会不会有人陷害?”张璋出声,“臣没记错殿下派爵爷边关历练是希望他能从芮右相手中分兵权于陛下,难道......”芮袂寒为保权势地位暗算司马空?
“不可能。”言思存施然坐下,两条腿和翩翩裙摆晃荡城墙外,有种她时刻会化作风沙的错觉,“芮袂寒仰言倾华鼻息,他有胆子也不会做,要言倾华做,呵,那玩意护短,有一百种法子弄死人也不可能拿自己人的命壮敌人声势。”
玩、玩意?!大家扭头四察,生怕哪里冒出左相的探子偷听,长公主闭了三年关也没剃掉脑后反骨,还变本加厉。
“对了,苏晔宣此人策卫查过吗?”
“齐明国新帝,号景昭。”张璋回道,“景元帝三子,篡位,业已两年八月。”
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言思存诧异,这个时候不该整顿内政吗居然大肆兴兵?谁给他的自信?这是强迫她相信岚殇有齐明内应吗?
“莫不是想一战扬名吧。”司瑭哼哼,“惹到左相头上。”
“他已经一战成名了,在我这里。”言思存望着远方一笑,“你们主子到哪都有面子。”使个计策截下齐明粮草,透露出持国长公主领兵的消息,就有人按捺不住要来会她。
张璋顺她目光瞧去,正是他们谈论的景昭帝苏晔宣兵临若风城下。
“把弓箭收起来。”苏晔宣看出身边将领的意图,“让天下人笑话朕。”
“啧啧。”也就是言思存不怕死,跟逗宫中宠物一样吹个口哨,引得苏晔宣朝她注目。身边下属个个头痛,殿下那好歹一国之君不能任由您调戏!
苏晔宣仰头,她坐的高,饶是目力极佳之人也看不清她长相。不过对他而言,长得漂不漂亮不重要,她的地位权势从侧面证明她降伏岚殇臣子可没有完全仰仗她那张脸。就论胆色,哪个闺阁女儿看见战场阵仗不会害怕哭泣,更别说调戏他堂堂景昭帝。
苏晔宣眯眼,再次制止身边张口欲骂的武将,“叫你家大人来。”言下之意是不跟小孩子计较。
“李将军公子可好。”言思存想起她极看不顺眼的李老将军,多年前言倾华奉命出使齐明,宠她的父皇命她跟随历练眼界。但洗尘夜宴上老朽的李将军居然当庭指桑骂槐说坐在言倾华身边的言思存红颜薄命相,无异于咒她早死。
她性子就是睚眦必报,三擒三放李老将军独子使他输的心服口服。帐中一夜促膝长谈,也没想到李家初生小将回去后居然扬言立志做她裙下臣,她笑得直打跌,却气的老将军卧床半月。
言思存借此立威,无数将领都想试试她的能耐,奈何言倾华一关不好过,大概谁也想不到芝兰玉树的左相竟放出话,欲挑战长公主者先来找他......哪个不怕死的往他跟前凑。
“你......”李老将军联想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口血闷住心胸。
“朕慕尊殿之名而来,尊殿怎由着公主自恃身份欺我老臣。”苏晔宣将枪口调转城上廊柱后重重人影。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声音清朗如珠坠玉盘,身形挺拔如悬崖劲松,“李将军当众诅咒我岚殇嫡长公主,殿下向齐明先皇求情将军才没有告老还乡,还敢倚老卖老。也对......陛下那时自顾不暇,哪里晓得还有老账。”
换衣服了?言思存瞥眼他漆黑锦衣......两寸宽压袖口神兽金线刺绣也一样?!就是颜色不一样?!
“下来。”言倾华皱眉,“成何体统。”
“尊殿的红口白牙,老夫已在你十六岁那年见识了。”李将军善于挖掘别人不曾挖掘的东西,看言思存对言倾华的话无动于衷,总算舒了口气,“可惜十五年来不得长进。”
“尊殿好手段,派伏兵劫我粮草。”苏晔宣勒马城下,“何不与朕一战,你赢了朕自当解你城围之困。”
“哼,你输了就走?天底下没那么便宜的事!”言思存冷道,“膺玹弓!”此弓乃岚殇匠器大师绝世之作,讲求速度和技巧,适合女子驾驭。另有一柄双生弓膺玌,势大力沉,箭箭霸道。叹息言倾华上位后甚少动武,不过更使大家对他往日百步穿杨一幕的念念不忘。
“妖女!你胆敢放暗箭!”李将军正盯着言思存不放。
“这不是暗箭,李将军老眼昏花了吧。”言倾华关键时刻绝对拎得清。
策卫挺佩服岚殇现在最大的两位主子,平时恨不得活埋了对方,关键时刻却做到无条件合作,比如言倾华此时派出迎战的小将是司马空副将,他们主子也没横生阻拦。
不过她弯弓搭箭的后果就是齐明臣子死活拦着苏晔宣不许他亲身犯险,然后......谁愿意冒着被射杀危险求取一份可得不可得皆两说的战功。
好丫头,苏晔宣冷笑,区区一柄轻弓一支羽箭就吓得他军中无人,怎能称血性男儿!
“臣请战!”最近势头正盛的年轻将军请战,只图挽博颜面。
“殿下张瑾问过,就是此人将爵爷斩于马下。”司瑭小声,恨不得生涎尔肉。言思存冲言倾华一挑下颌,言倾华些微迟疑,到底点了头。他今天不允她计划,以后要多生许多事。何况司马空战死她心里绝不舒服,权作哄她开心。
道行还行,镇场面的能力需多磨砺,不过年纪仿佛也不小,一般十七八的女孩早嫁作他人妇生儿育女了。苏晔宣哂笑,想多了,持国长公主出将入相,言倾华尚且头痛的人物,谁敢娶回家。
“殿下,他好像快不行了。”张璋年纪大,比司瑭冷静,瞧战况忍不住皱眉,他们要输。言思存应声,再次拉弓,精钢箭头对准沙地上难分难解的两人。言倾华并未指点,要看看她闭关三年有何进益。
“尊殿要失望了。”言思存语带笑意,“还是那个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阿持。”
他来不及劝服,白翎箭电光石火间离弦,直指司马空副将。她没告诉言倾华的是,箭头涂毒。被副将压在身下的齐明将领不防备毒血袭脸,发出瘆人惨叫。
“杀了他!”言思存趁众人震惊没回神嘶声厉斥,暗中埋伏的策卫纷纷现身,一队防卫敌军救人,一队射杀齐明小将,可怜他意气风发没几天就被万箭穿心。言思存可不是面团性子随你揉圆搓扁,策卫抹箭之毒,见血封喉,穿骨凿髓。
苏晔宣脸色铁青,那人乃朝廷勋贵独子,第一次出征就交代在若风关下,怎样都不能遮掩。
“够了。”言倾华喝住欲大开杀戒的言思存,“麻烦已经不小,可以收手了。”
“殿下!”张璋张瑾兄弟万万没想到刚刚处理完外事主子们就开始阋墙,言思存从策卫手里抢的箭,尊殿被蹭破一点皮也是回天乏术。
“你害死了司马空。”
“是他一意求死了断。”
“明明是你。”
“证据。”
“多疑,反其道而行之。”
“破绽!我有何好处?”
“芮袂寒做了见不得人之事。”言思存诈他。
“右相光明磊落。”
“他为你做的腌臜事可不少。”
“为什么去做!”
“那为何司马空横死!”言思存眼白翻涌血丝,“你心有谋逆。”
“欲加之罪。”言外之意要反早反了,何必为先皇和他们姐弟劳心劳力。
“因为你心知肚明你不配。”
“阿持!”言倾华藏在袖子里的手青筋暴起,为了司马空这种话她也敢说。
“你不仅欠司马氏一条命。”言思存掷下膺玹弓,“左相好自为之。”
“主上。”暗卫现身,唤住欲拿淬毒羽箭的言倾华,“白先生想见您。”
“知道了。”男人直起上身,轻轻将箭踢到张瑾脚边,“看好你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