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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六) ...


  •   韩小麦在枣阳村路口被李四海和几个自称是她曾经在枣阳小学上学的同学给“劫持”的时候,她的心正糟糕透顶。
      余相锦的作文获奖了,而她的作文却受到了罗霄的嘲讽,罗霄说她的文章“华而不实,虚而无用”。这样的评价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出自韩国燕之口,可是为着什么事,她却一点也不知。她只记得韩国燕扶她上墙倒立时说:“你这儿女娃儿也真是华而不实。”
      现在的韩小麦是完全懂得罗霄的意思的,“难道自己的脑子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自己真是个不干净的人?她觉得自己的文章写的多实诚,多真切的,写完后她信心满满的,她想也许没有人有她那样深刻的见解:……我开始怀疑,这个多子的家是怎么走上了这一步,怎样的在成年之后不能再和谐共处的,怎得兄弟姐妹们要大大的出手,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呢?是爱吗?是情吗?不是说我们从小到大都包含了父母的爱和深情吗?父母的爱是不能怀疑的,但是由不得不让我怀疑,这爱渗透在我们的而生活中变成了什么?虚荣,自私,玩世不恭?踏实,诚恳,谦卑恭敬?谁去深究了?……可是罗霄却说她的这篇《爱》言之无物,精神涣散有点故弄玄虚的意味,说作文写成这样中考就别想得高分。韩小麦只是默默的应承着,她的心里促狭的紧,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什么都做不成。

      那天周五补完两节化学课,她漫无目的,神情沮丧的骑着车往家走。车走到去枣阳小学路口时,天已经麻麻黑了,这时身边突然停下了一辆小货车,韩小麦一看开车的是李四海,就没给个好脸,她知道李四海和杨文斌都辍学了。李四海叫了声“嫂子,上车,我哥哥想你了。”韩小麦看都没看李四海一眼,只是卯着劲蹬自行车,可是自行车走不了,韩小麦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孩子扯搡着拉下车,她大叫了一声:“你们要干什么?”嘴就被什么给蒙住了,她只觉眼帘一耷拉,好累的感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睡在一间灰暗不堪的屋子里,屋外狗的叫声和人的笑声连城一片,嘈杂的令人发溃。她头脑第一反应是看了一下自己,感觉了一下身体,似乎没什么异样。这才摸着黑悉悉索索的下床,往发亮的地方走去。刚出门迎面飞奔过来一只狗,她“啊——”的一声抱住了头当下只感觉自己魂飞魄散,两脚不能动弹。但是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紧紧的拥在怀里。她战战兢兢的抬头,一看竟是杨文斌,她很气,“啪——”一个耳光子就打了上去,还没来得及看杨文斌的反应,一黑乎乎的东西“吧唧”一声贴在了她面前的门上。一只狗惨绝人寰的叫声让她反应过来那是狗的黑眼珠子,她惊叫一声一把又将杨文斌抱住吓的全身乱颤,眼泪直流。昏惨惨的灯光下她看见院子里竟然有好几条半大不大的狗被那几个今天劫持他的小流氓和李四海追打着,一只已经打死了了,还有几只在疯狂的翻着栅栏和低矮的围墙。

      小麦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身上冷汗直冒。眼前的李四海也好,杨文斌也罢他们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师说的对,他们真是坏人,长大了就是要进监狱坐大牢的。小麦的意识慢慢的恢复过来,她警觉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她真后悔刚刚打了杨文斌一耳光,他那恶狠狠的眼神,她一想到就是一阵子的颤栗。

      “对不起,对不起,杨文斌你送我回家好吗?”
      韩小麦抓着杨文斌的衣袖,泪眼婆娑的说道。她现在真的很怕,她不堪设想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韩小麦,我大哥爱你,你就跟了我大哥吧,多少女娃都要跟我大哥,我哥都不屌她们,跟我大哥是你的福气,大哥家可有钱了。”小麦听出是李四海的声音。她什么话都不敢接,因为她不敢想象一个人在他不为人知的背后都是什么样子,就像眼前的李四海,她韩小麦从前在学校都不正眼瞧的一个人渣,烂杆,而现在她真的好怕他。

      杨文斌见着眼前低声下气的韩小麦心里的气消了一半。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娃就是不知好歹。他千里迢迢回来就是因为想她,想的夜里觉都睡不着,睡着了做梦就梦见她,总觉得她像是要出什么事一样让他不安心。可是刚才她那一记耳光真是差点把他的欲望给激出来了,他真想给她点颜色看看,把她给办了。可是她吓的抱住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就软了。

      韩小麦静静的坐在肮脏不堪的一间屋子的角落,她旁边一炉子里正炖着狗肉,屋子中间的木桌子上放着一桌子的菜,昏黄的灯光下杨文斌,李四海,张雨牧他们正围着喝酒,抽烟。
      她是在清醒以后才发现张雨牧的,就是曾经为了杨文斌打她的那个女孩,李四海的干妹子。原来今天是杨文斌的生日,他特地从广东赶回来和哥儿们聚一聚,而李四海为了讨他的欢心就把韩小麦给虏上了山。这间破房子是李四海外婆的房子,外婆去世后就空了下来,于是便成了他们哥们的聚所。小麦用余光偷偷的打量了杨文斌,一个暑假没见,杨文斌着实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从前看起来还是学生的模样,可是现在分明又壮实又高大,穿着皮衣皮裤,手上戴着一块黄灿灿的手表,头发梳理的油光发亮,脸面还是从前的干净模样。
      小麦心下思忖着杨文斌要不是这样一个不正经的人,她是可能喜欢他的。但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她现在只是恐慌,她没有回家不知家里会急成什么样子,如果他们真找到这来或者报了警,她自己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真是成了第二个韩亚丽了。

      李四海喊着韩小麦过去喝酒,韩小麦说不会,张雨牧就端着一杯酒走到了韩小麦的跟前说谁的酒她韩小麦都可以不喝,但是这杯酒她韩小麦必须喝,她说她和韩小麦是不打不相识,这杯酒算是“一笑泯恩仇”。大伙儿都拍手称赞。韩小麦眼一闭,脸一仰就喝了,她听着他们的叫嚣实在不耐烦的很,她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杨文斌刚给她承诺说饭一吃完就送她回去。

      一杯酒下肚,韩小麦觉着一直绷在脑子里的弦松了些。她轻吁一口气,又有了坐火车的疏离感——一切是那样的真实而不真切,突然她感觉有点累。
      韩小麦两手托着脸,肘杵在膝盖上,她不想看也不想听,索性闭了眼。可不知道怎得全身就是不自在。起初是口干舌燥,慢慢的浑身燥热,人又难受又烦闷。她不停的搓着自己的胳膊,大腿,后来她觉着自己是要上厕所,于是起身出去,上完厕所她发现自己就是不对劲,感觉下身空落的厉害,并且全身都是轻飘飘的。韩小麦想:难怪人们喝醉酒会发酒疯,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进屋了,于是开了栅栅门,一个人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一条小路往山下走去。
      韩小麦虽是怕极了走夜路,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头顶上猫头鹰的叫声让她想死的心都有了,看着后面那点豆大的灯光离自己越来越远就越来越害怕,草丛里稍微一点的动静都能把她吓的半死,更别说有一声没一声的狗叫。
      走进一片小树林的时候,韩小麦首先看见的就是几个坟冢,有一个像是新近才堆起来的,因为那明晃晃的花圈格外的引人注目,小麦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里发毛的厉害,背上的冷汗一波一波的冒着,忽然“嗖”的一声,也不知是松鼠还是野猫或者野狗之类的什么东西从韩小麦的眼前一蹿,韩小麦当即吓的失了声,反身拼命的往回跑,就像后面有什么在追着自己。直到撞在一个人身上,她抬眼一看是杨文斌,随即发了狂似得叫道:“杨文斌,我恨你,我恨你,你个流氓,烂杆……边说拳头像雨点一样的落在杨文斌的身上。韩小麦就这样失声叫闹了一阵子后眼皮一耷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有阳光穿过落地窗射进屋子,小麦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睡的屋子很干净,很整洁,床头柜子上还放着一束花,软软的床,软软的被子,而自己的腿伸的四平八稳的,不像在家里的床上,总是蜷缩的腰都是酸的。她深深的吁了口气,很纳闷自己从小到大真没睡的这样死过。

      “你现在就跟你老子你哥一个样,你们杨家真没有一个好种。”
      “是的,杨家就是没一个好种,真不知当初你看上我爸什么了?”

      韩小麦一出睡房门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同时看见站在坎上正在用簸箕簸绿豆的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
      女人叫张玉婵,杨文斌的母亲,一个其貌不扬却大半辈子都给男人当老妈子还要替男人照顾外面待产的小二,小三,为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前程”不得不和外面的小二小三和平相处,以至于成了传说中“大奶奶”角色的一个憨厚老实的女人。这些讲述前清遗少的电视剧剧情张玉婵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一农小二身上,以至于后来她不看电视了,她总说电视是最坏最坏的东西,教男人偷盗教女人怎样当婊子。

      张玉蝉看了一眼穿着一身校服扎着一独角辫的韩小麦什么话都没说进屋去了。她知道自己管不了。管了大半辈子,却发现谁也管不了,现在她想开了,谁也不想管了,个人是个人的造化,个人是个人的命。

      韩小麦站在坎上,看见杨文斌正在水池边替自己洗车子,这是一个齐整的院落。院落边上的花坛里月季花还艳艳的开着,好几种颜色,其中有一种颜色小麦一看就欢喜的不得了,那是和小时候自己最爱的那件乳黄旗袍的颜色一模一样,也像小时候最爱吃的膨化雪糕的颜色,小麦看着就满心愉悦。美当真可以净化一切污秽。
      小麦感受着晨光下安详的一切,昨日的惊恐瞬间像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烟消云散一般。真可谓是“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她觉得世间的许多事都是自己吓自己,昨日于今日也不过尔尔。很多事情我们看着可怕,想着可怕,其实真正经历了也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甚至还可能不在意下。都说坏人可怕,难道坏人就不娶妻生子了吗,难道坏人就没家庭吗?杨文斌还是那个韩小麦心底始终认为不坏的男孩子,因为无论他对别人如何却从未对韩小麦坏过,韩小麦始终对他有这个信心。她总是相信他是最喜欢自己的。从前她有点怕他,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这种怕他的感觉的。那真像是嗜烟者明知道肺可能会黑,嗜酒者明知道肝可能硬化却就是离不了口。

      那一天韩小麦回到家发现家里竟然和从前一样在嘈杂中平稳的过着,谁都没在意她昨天为什么没回来。韩国年见她的第一句话是:“又周末了?”
      韩小麦看见正在厨房和面的桂子花,在后院煮猪食的小脚老太婆,添火的小谷,还有戏耍的继登、卓泥,她感觉这一切恍若隔世。她真个是病倒了,言语无味,四肢不勤,精神萎靡,只是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第三日上学在教室外面又站了整整一天,因为她什么作业都没做。可也就是从那日起,余相锦突然不是她的敌人了,她觉着从前和余相锦的较劲很是可笑,觉着自己生活圈子里的人都是一脸的蠢相。李子园,云香,原来的韩亚丽,甚至现在的余相锦,李宁馨儿,她们都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的生活过得该是多么的无趣呀!她在日记了这样写道:世人真蠢,却以为自己聪明,很多真正快乐的事情都是不能溢于言表的,而那正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秘密。

      韩小麦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她的内心从那日起像是被什么满满当当的充斥着,并且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畏惧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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