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前传之天风苦雨（王天风前传）》沙堂

7、7

　　次日，尹公馆。
　　“我就出去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嘉宜跟在文嫂屁股后面，“门口转转也行——都快闷死了——”
　　“大小姐你别磨我了！”文嫂哭笑不得，“先生不让你出门，万一出去被他看见了，我可不背黑锅！”
　　“那你替我去堂姐那儿借本书？哎你替我买点蜜饯——”
　　“那可不行——”文嫂看着她，满腹狐疑，“现在就咱俩在家，我一出去，你趁机溜出门——”
　　“文嫂！”嘉宜拉下脸，“你这可是小人之心——”
　　“你要看书打电话，让嘉容小姐派人送过来，要什么东西，可以让老董给你捎，反正就是别闹我——”文嫂这边正说着，忽然电话响。
　　嘉宜抢着说，“我来我来！”趁机躲过文嫂的唠叨。
　　“喂，尹公馆，您哪位——”
　　“你们尹家都是大小姐亲自接电话的吗？”电话那头熟悉的低音。
　　“对呀，”嘉宜看着文嫂询问的眼神，故作镇定熟络，“我还可以亲自泡茶，亲自端给你——怎么样，要不要亲自上门来做客呢？”
　　文嫂看样子，以为是文骏，便自去忙了。
　　“听起来真不错，”电话那头一丝笑意，“不过我还有事，就不劳烦你‘亲自’动手了；还是要谢谢你，之前帮了我的大忙。”
　　嘉宜虽然不想搭这茬，可是挂了电话就只能和文嫂蘑菇了，“不客气，说不定哪天你也得帮我——”这么有一句每一句的拖着。
　　“说的对，”陈啸风顿了一下，声音稍微有些异样，“都是中国人，彼此不言谢。”
　　嘉宜一怔。
　　自打认识陈啸风，总觉的他身上似有一层阴郁的戾气，可是刚那句话，似乎一下子，把周身的阴气，都驱散了。

　　“发什么愣呢？”大哥嘉宏一进门就瞧见嘉宜坐在电话旁出神。
　　“唔？”嘉宜这次回神，皱眉道，“不许出门就算了——发呆都不许么！？”
　　看着嘉宜悻悻而去的背影，嘉宏莫名其妙，“文嫂，谁惹她啦？！”

　　晚间，董叔载嘉宏夫妇和嘉宜去饭店。
　　“是你说自己闷的要命，我才带你出来的，”嘉宏后视镜里看着嘉宜瘪着嘴，“一会儿高高兴兴老老实实的啊，别再捅娄子——”
　　嘉宜冲他扮鬼脸翻白眼。
　　大嫂笑笑，拉她，“快坐好，别碰着了。”
　　“今天晚上请的什么人？”嘉宜等人入了包间落座，看着今日的架势，不像是一般的往来应酬。
　　“我知道的也不多——”大嫂低声说，“据说来上海的时间不长，不过好像是政府的人——”
　　嘉宜心里忽然想起陈啸风来，他，算不算是政府的人呢——
　　两人正说着，忽然嘉宏“咳”了一声，房门推开，进来一干人，清一色的深灰色中山装，房间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嘉宏立即起身相迎，嘉宜和大嫂也跟着起身。
　　“朱科长，”嘉宏笑脸相迎，“一路辛苦，您能抽时间光临，尹某和家人不胜荣幸——”一边回身介绍，“这是我太太，这是舍妹，”嘉宜和大嫂一一招呼过。
　　来人方才让出半身距离，“这是陈副科长，此次经济督查，经济情报科他是主力，也是我的得力助手，”嘉宏立即迎上前去，握手言欢。
　　嘉宜此刻抬头，心里讶异的咯噔一声巨响，奇怪哥哥嫂嫂居然没听见。
　　“陈副科长年轻有为，可谓上行下效，如虎添翼，”嘉宏客套着，一面让大家入座。
　　“过奖了，大家都是为国效力，”陈啸风照例托词谦虚，和嘉宏不远不近的客套着。没抬头正眼看嘉宜他们。
　　众人落座。陈啸风回身低声吩咐句什么，跟着的其他几人，除一人守在门口，其余皆在门外值守，又顺手带上房门。
　　嘉宏和朱、陈聊正事，大嫂和朱太太聊家常，嘉宜插不上话，含笑点头吃菜喝茶，偶尔抬头应一句女眷的话题。
　　“经济督查的事，都是啸风在办，我把关，如今国家鼓励实业，政府机构和商界多一些沟通和信任，是人心所向，”朱科长回头看陈啸风，“辛苦你了——”
　　“科长言重，”陈啸风简短的客气，“都是份内。”
　　“陈科长年轻有为，自然能者多劳，”嘉宏敬酒，之后笑道，“恕我多嘴，怎么今日未见陈夫人？”
　　“正是我要说，”朱科长笑道，“啸风还是独身，尹老板尹夫人日后若有适宜的人选，大可替他留意，”
　　大嫂笑一笑，“这个是自然的。”
　　“多谢先生夫人好意，”陈啸风举杯辞谢，“时局动荡，还是希望，先国后家。”
　　不理会嘉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我出去一下，”嘉宜小声跟大嫂说。
　　嘉宜在廊外的阳台上站着吹风，——从第一次在宴席，后来在马场，在火车站，咖啡店，她有点儿恍惚，手段繁多，身份多变，陈啸风，越来越叫人迷惑了。
　　“想不通？”
　　嘉宜一惊。
　　陈啸风就站在她身后，声音低回宛转，一如既往。
　　嘉宜看着他，却没说话。
　　“一块铁，削水果和做刺刀，”他从口袋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都不过一样是刀而已。”
　　“听起来有道理，”嘉宜想一想，“可是做刀没的选，做人可以。”
　　“选什么不重要，”陈啸风看着她，“只要有用，为国为民，都是一样的。”
　　嘉宜眨眼，“你很会教唆人。”
　　“换个词，”陈啸风嘴角微挑，“教人向善，是教育，不是教唆。”说着轻轻叼起烟尾，“介不介意——”他递过来火机。
　　嘉宜才注意到他左肩的伤还未好，左臂一直不自然的垂着。替他打火，点烟的瞬间，除了火苗，似乎瞥见什么别的，在他眼中一闪。
　　“谢谢，”他侧过身去，远远淡淡的散着烟雾。
　　嘉宜看着他夹烟的手势，和大哥不同，有点像父亲，可是又不大一样。
　　她有点恶作剧的想法。
　　“哎——”陈啸风一愣，看着嘉宜把烟从他嘴里抽掉，摁灭在栏杆上。
　　“我说啦，做人呢，有的选的，”嘉宜轻笑，拈着那半支烟，“我说了算。”
　　陈啸风刚要开口，嘉宜朝不远处门口那几个随从瞟一眼——他们正往这边看过来，嘉宜有些小小得意，“你能拿我怎么样？”
　　陈啸风有些意外的吃瘪，却忍住笑，“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要是让尹先生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他会拿你怎么样？”
　　嘉宜这才赶紧把手里的烟丢在一旁，清一清喉咙，“不怎么样！”转身回包厢去了。
　　陈啸风捡起那支抽了一半的烟，低头笑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裹起来，快步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