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的进化之道（快穿）》明今狐

20、1、

　　1、

　　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在空旷山谷间丝丝缕缕游荡。
　　半黄不绿的草尖上凝着晶莹露珠，微风吹过时颤颤巍巍，将落不落。越冬的鸟儿落在枝头，略作歇息，精神抖擞叫上几声，随即展翅飞走。
　　不远处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丛中，面朝下趴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衣裳血迹斑斑，脸侧、头发上亦沾染不少殷红，因为干涸已久，呈现出奇异的紫红色。袖口和衣摆被灌木丛中树枝划破，苍白手脚露在外面，一动不动。
　　若不是在寒冷空气中，偶尔能够看见口鼻间呼出游丝般的白气，大抵要以为这个毫无起伏的身躯，早已是个死人。
　　男子就这样悄无声息，死气沉沉趴卧在灌木丛中。
　　静寂的山谷中，不闻人声。

　　日头渐渐升上来，薄薄雾霭缓慢散去。几缕淡金色光线透过树荫，吝惜地落到男人脚边。
　　忽然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贴地疾跑声，打破了山谷幽静。
　　一个灵巧而快速的影子，自灌木丛边一窜而上，在树木与树木间轻巧的腾挪转移，嘴里发出吱吱唔唔快乐的叫喊。
　　长长的手臂吊在树枝上，荡了几个来回，朝着来时的方向叫了几声。阳光落在瞪着滚圆大眼睛、鼓起的腮帮和毛绒绒的身体上，照出一只一岁左右的幼猴身形。
　　它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边叫，一边仍然在树枝上晃动身躯。目光不经意间往下一落，立刻被灌木丛中那具“不明物体”吸引了注意力。
　　抓趾一松，小猴子垂直落在了毫无知觉的男人身边。好奇的用尖尖的趾甲，戳了戳男人脸颊，同时提高警觉，随时准备蹿回树上去。
　　男人纹丝不动。
　　年幼的猴子觉得有趣，又戳了戳他脖颈。
　　看他还是不动，便把卷起的尾巴盘到男人后背上，充满怜惜意味的拍了拍。
　　男人不仅昏迷着无法回应，还因为趴卧的时辰太久，失温严重，连嘴唇颜色也变得惨白。
　　小猴子蹲在他旁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陷入了这个东西能不能吃的认真思考里。

　　一阵细细簌簌脚步声，自幼猴奔来的方向，缓缓朝这边靠近。片刻后，一位约摸二十五六岁、背着草药篓的男子出现在了灌木丛的另一边。
　　男子一身墨衣，藏在斗笠下的面庞看不清五官，下颚处线条柔和。
　　长长的及腰黑发没有绾起，仅用一根浅色发带随意系了系，泼墨般披散在身后，衬得身段颀长均匀。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分开眼前挡住视线的矮树枝，一眼便望见蹲坐在地的幼猴，和幼猴旁边那具动也不动的男性躯体。
　　小猴儿看见他，立刻跳起身，兴奋的呜哇呜哇叫了几句，冲着地上气若游丝的男人一顿比手划脚。
　　墨衣男子摇了摇头：“这个不能吃。”
　　他声线清雅平和，带着一股慵懒闲散的口吻。
　　猴子显而易见的颓废下来，兴奋劲头登时减了一半。
　　墨衣男子小心翼翼跨过长着倒刺的灌木树丛，一边珍惜地拉着自己袖口，格外当心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生长的树枝勾破了衣裳。
　　他在昏迷的男人面前半蹲下来，抬起男人露在外面的手腕，摸了摸脉象。
　　指尖下的脉搏虚弱清浅，时有时无，像吊着一口残气，随时会断得干净。
　　男子心平气和的把了一阵脉，把他手腕规规矩矩放回原处。
　　伸手至自己怀中，摸出一颗绯色丹药，放在掌心看了看。
　　用手指扒拉开昏迷不醒的人口唇，微微用力撬开齿关，将药丸塞进他嘴里。一捏下颚，也不管男人有没有吞咽进去，像完成一件丰功大业般拍拍手站起身来。
　　对那犹自蹲在旁边，不死心地盯着男人看的小猴子道：“走了。”
　　幼猴很是惋惜地，又看了看没有意识的男人几眼，跟在墨衣男子身后，蹦蹦跳跳离去了。
　　被他们莫名其妙围观了一阵，又莫名其妙被抛下的男人，如先前一般毫无所觉的躺卧在地。
　　如白纸般惨白的面容，在那一人一猴离去后，极其不显眼的，慢慢恢复了一点人色。

　　日头偏西，暖金色光芒渐次往山谷深处隐没下去。最后几抹夕阳余晖，照射在大片灌木丛上，在灌木丛最中央投下了浓黑阴影。
　　那名意识不清的男子，仍然同清晨时分见着那样，纹丝不动倒在原处。不同的是，手脚添了点血色，胸口也开始微微起伏，有了些活人气息。
　　几缕带着湿意的乱发黏在面颊边，不知是沾了寒露，还是在发虚汗。
　　山谷中沉寂了许久的脚步声，轻而又轻的重新响起来。
　　那名背着药篓的青年男子，去而复返，早晨半空的篓子里，多了好几味药草。
　　他脚边还是跟着那只精力旺盛的小猴子，两三步蹿到昏迷的男人身边，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墨衣男子又蹲下来，给男人把脉，咦了一声。
　　“竟然还活着啊。”
　　从他语气里，分辨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人迹罕至的幽谷里一片静谧。若是任由这个男人躺在这里，用不了几天，入冬的山谷气温就能要了他性命。
　　哪怕他此刻离踏入鬼门关已相去不远，毕竟还在苟延残喘啊。
　　墨衣男子陷入剧烈的内心挣扎里，摇摆不定。
　　他蹲得太久，直蹲得腿脚发麻，才终于叹了口气。
　　“白芨，”他叹着气，对眼睛发亮的小猴子道，“咱们把这个人带回去罢。”

　　那个昏迷的男人，乍看起来不重，真正半扶半抱往回拖时，死沉死沉。
　　墨衣男子的表情有几分纠结，一路上思考了好几次将人就地掩埋的可能性。
　　叫白芨的小猴子很兴奋，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还是煞有介事的帮着拉扯男人裤脚。
　　趁主人不注意，好几次暗搓搓的舔男人后颈，舔着舔着就张开犬齿想咬上一口。
　　所幸总能在下口之前被他主人及时发觉，微咳一声，猴子立刻若无其事，把嘴自男人脖颈处移开。
　　穿过灌木丛，又走了好几里地，终于快看到自家草屋时，怀里昏迷不醒的男人忽然挣扎了起来。
　　重伤的人，挣扎的力气不大，大约只相当于在墨衣男子怀里扑腾。
　　但这扑腾起来也够让人不爽的，他背上还背着今天一天费尽心血采来的药草。又要腾出双手扶抱伤患，又要顾着草药别从篓子里晃腾出来。
　　墨衣男子哼了一声，摸出一把银针。
　　夜色中黑漆麻乌什么都看不见，他也并不在乎，摸着男人身体随手就扎了进去。
　　男人立刻安分了。

　　推开虚掩的屋门，迎面一股淡淡药草香味。
　　房檐下、角落里、搁架上、窗台边，到处晾晒着或干或湿的草药；盛放药物的瓶瓶罐罐，沿着墙角摆成笔直一排，按照大小、形状、颜色各自分区，排列方式纹丝不乱，看得出屋主是个极其细致妥帖之人。
　　墨衣男子扶着男子踏进屋内，白芨贴着他脚边蹿过，动作麻利的蹿上桌沿，将油灯点燃。
　　幽微的亮光燃起，照亮一室简陋。
　　一桌、一椅、一张挂着白帐的床榻，一个盥洗用的铜盆立在木架上，几个简单的碗碟筷箸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斗柜里。
　　男子取下斗笠，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有一张出奇俊美的脸，方才藏在斗笠下的五官此时显露出来，鼻梁高挺，唇似含朱，浓密而修长的睫毛下，一双丹凤眼微微朝上挑起，蕴着一股含情脉脉的风流劲儿。
　　低头往怀里昏迷的男人看去，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媚意勾人。
　　只是一开口说话，那股慵懒闲散的气息，就打破了俊美面容给人留下的无限遐思。
　　“真让人苦恼……忘了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挠了挠头，踌躇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将怀里男人放到自己床上。
　　又犹豫了约摸半刻，才伸出纤长手指，带着几分嫌弃的神情，摸索着替男人解褪血迹斑斑的衣裳。
　　男人衣襟处血迹最多，浓黑如墨，好几处还同伤口黏连在了一起。
　　墨衣男子稍一用力，将衣衫撕扯开来，毫不意外的发现躺卧着的人眉峰紧紧皱成川字，显是痛不可当。
　　他手下并不怜惜，继续将衣衫扯开，露出男人腋下已然发炎肿大变紫红的伤口，胸膛上大小伤痕不计其数。
　　小猴子从桌上蹿溜下来，手爪里捧着一碗黑黝黝不知什么玩意的汤药，在床边吱吱叫唤。
　　他主人看了它一眼：“你倒是热心肠得很。”
　　白芨以为是夸赞，兴奋的应和。
　　指尖蘸了药碗中的汤药，顺着男人肌肤伤痕的纹理，缓慢往下擦拭血迹。
　　他动作徐缓，虽未刻意放轻手脚，指尖微凉的温度，还是给散发着高热的躯体，带去了丝丝缕缕缓解的清凉。
　　男人微微皱起眉，在他正聚精会神按捏腋下那处较为严重的伤口时，忽然抬起手，紧紧抓住了墨衣男子手腕。
　　低哑干涩的嗓音，几乎是从肺腑里拼了全力挤出来。
　　“叶明诀……是你。”
　　“……”
　　“叶明诀……”
　　他抓得极紧，以一种行将溺死之人对待救命浮木的狂热，死死抓着给他上伤药的男子不放。
　　对方颦了眉，试了几次，没能将手腕从那忽然变得力大无穷的人手里扯出，片刻后终于失去了耐心。
　　空闲的另一只手，自男人肌体上拂过，手中夹着的银针不知戳到了哪几个关键部位。就听得那人低低惨叫一声，手软绵绵垂落床边。
　　白芨一直守在一旁，一看男人再度昏厥，极开心极热切的将腮帮蹭上去，小狗儿一般蹭了蹭男人手背。
　　他家主人又看了它一眼，忍住想再次叹气的/欲/望。
　　“你喜欢就拿去玩吧，如果救得活的话。”
　　嘴里这么说，手中一刻不停地将半温草药敷遍了男人全身，再拿了干净布条细细给人将伤处裹上。褪下的脏污得看不出原本质地的衣物，直接命令小猴儿拿出屋去，找地方处理掉。
　　做完这一切，墨衣男子将床边白帐放下，自己起身到铜盆旁。
　　打来清水，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将指尖至腕口，连带指甲缝里，认认真真清洗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