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他》無戣

4、他+完结

　　男人其实是在看书的，不知怎么就走了神，只顾盯着案上的虎头盆看。
　　说是虎头盆其实并不准确，虽然是一个陶质的鱼盆，但盆壁并没有特意烧制出虎头纹饰，只是一个广口壁薄的瓦盆。
　　为了给他的鱼找一个舒适的新家，男人拖着日益沉重的身子穿梭在人来人往的集市，几乎访遍大大小小的巷弄，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寻到这个不起眼的鱼盆。
　　天然去雕饰。
　　男人赞叹着，将鱼盆捧回了宅子，清洗干净后又用生芋将内壁细细地擦了一遍，注入清冽冽的水，才捞了他的鱼放进去。
　　喉咙微痒，男人撇过头轻轻咳嗽几声。
　　自从有了这条鱼后，男人很多心思都淡了下来，振兴家族的雄心壮志没有了，呼风唤雨出人头地的梦想也落了空，甚至连那几间老字号的铺子也在闹分家的时候让了出去，只留下这座老宅，心甘情愿地龟居一隅，想看着他的鱼看到天荒地老。
　　他的鱼，男人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赔上一生，做一个虚无的梦呢？
　　鱼盆中已经长出绿油油，薄薄的一层苔藓，映衬着水中那只红红的小鲤鱼，映成了男人心底的朱砂痣。鱼尾，鱼鳍在他精心挑选的鱼盆中荡开，给人轻盈柔弱的美感，但鲤鱼的每一次舞动都将那柔弱的美感带上生命的朝气，刚与柔就这么在那个小小的鱼身上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迷得男人晕晕乎乎付出了一生。
　　男人叹了口气，眼光还是舍不得离开盆里的小红鱼，他原本并不想将他的鱼畜养在盆中，他更喜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他的傻鱼傻乐呵，可惜身体早就抵不住外面的风沙了。男人抚了抚发闷的胸膛，现在他越来越容易走神，连最喜欢的书都快读不下去了，大概已经时日无多了吧。
　　但是，如果他死了，他的鱼该怎么办呢？
　　好舍不得他的鱼啊。
　　不过，貌似在哪里听说，鱼好像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想到这一点，他缱绻深情的眸子立刻沉了下来，盯着盆中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傻鱼暗暗咬牙，如果真是这样，他死前一定一定要把那条傻鱼生吞活剥，吃进肚里，让它永远也离不开他。

　　不过，男人死前还是没有舍得把他的傻鱼吞进肚里，也终是不甘心给他的鱼一条生路，将他的鱼放生，只是最后一次小心翼翼地为他的小鲤鱼除了点滑腻腻的苔藓，换上了清冽冽的水，撒上新鲜的手工地龙味饲料，然后将鱼盆放到床头，自己躺到床上，慢慢阖上了眼。
　　生死弥留间，男人仿佛又回到那个梦，梦里的少年，火红的长袍，宛在水中央。
　　只是，男人并不知道，他魂去的那一刻，他的鱼也追着去了。小巧的鱼身在清冽冽的水中翻起了白肚皮，最爱的鱼粮罕见得一口也没有动过，全部沉到了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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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命提着笔，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将这一世命格乱了套的男人的名字划去。男人虽然疾病缠身，年幼丧父，却仍续着七世的富贵命，本应扶起摇摇欲坠的家族，成为当今天子最大的暗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于将知天命之年病逝。哪知，就因为一条鱼，潦倒一生，形单影只，于而立之年孤独死去。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月老叹着气为鲤鱼系上红绳。这鲤鱼原是天池里的一条，经五百年仙露的滋润才懵懵懂懂地开了神志，被南海观音所喜爱，只等化形就可以成为观音座下的童子，受佛光沐浴，道途光明。谁知化形前误入凡间，只一眼又受上了情劫，以五百年的神志为代价，只为入男人的梦一次。想来痴痴傻傻做个鲤鱼也能安稳一生，哪知又因为男人所受变故自开教化，最终以生命为代价，道消鱼散，和男人一同死去。
　　孽缘，真是孽缘啊，司命星君和月老一齐感叹，有这一生的孽缘，恐怕以后生生世世，他们一人一鱼都要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
　　多年后，恍惚间，谁又想起了那个梦，梦中的少年，火红的长袍，宛在水中央。还有背后那双眸子，连时间都会迷失其中的，漆黑的眸子。

作者有话说

　　文章完结了，期待作者生涯的第一条评论【远目
蠢作者现在正在存稿，一个大长篇，系统文，自认为欢脱无虐，大概一年后发文，有没有读者小妖精和蠢作者来个一年后的约定？
另，存稿期间会发文，小短篇，更新极其不稳定【注！作者下限极低，除了不虐身不生子，没什么可以保证
最后，爱你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