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他》無戣

3、鱼

　　一
　　我隐隐知道自己记性很差。
　　就像那个男人，玄色的袍子，黑到没有一丝光能透进的眸子，明明看上去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却能给我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只是，我的记忆里没有他。
　　说到记忆，我消沉得连摆摆尾巴的心情都没有了。我其实是很喜欢摆尾巴的，我的尾巴很大，额，对于我的鱼身来说已经不小了，而且很轻盈，摸上去像上等的丝绸，摆尾时，尾巴的舞动像墨滴一点一点在水中晕染扩散。
　　好吧，其实我还有个小心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感觉，或者说是知道，那个男人也喜欢我的尾巴，喜欢看我在水中沉沉浮浮。我稍稍向上抬了抬，偷偷瞄了眼那个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静静看书的男人，之前的消沉不知怎么地就不翼而飞了，我又傻乐起来，摆摆尾巴，一窜便窜荷叶茎间，拿鱼脸蹭蹭上面绒绒的软毛。
　　二
　　傻乐并不能消除我小小的鱼心里潜藏的不安。
　　我看了看男人苍白消瘦的面庞，环顾四周凋败的景象，虽然一切都是熟悉的，心底仍有一个声音，微弱却有力，不停地说不是这样的，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
　　我尝试搜索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想把我小小的鱼脑整个儿拆开看一看，却什么也找不到，只有无穷无尽的水，一片又一片的水草，一根又一根的荷叶茎杆。
　　我急躁得直扑腾，像是要把我全身的力气耗尽，像是要把整个鱼生的路程在这一刻游完，尾巴快速地摆动，胸脯激烈地起伏，却怎么也找不到情绪的突破口。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池塘不是这样破败的！男人不应该这样清闲的！男人的脸色不应该这样苍白的！我焦急地直打转儿，甚至拿头往泥里撞去。
　　男人像是心有所感般从书中抬起头，挣扎中，我撞进了他的眸子，漆黑的，古井般的，永恒不变的熟悉的眸子。眸子中连时间都丢失了，但我还是在瞳孔深处看到了一个少年，火红的长袍，宛在水中央。
　　砰砰砰要跳出来的心安静下来，我静静地在水里划拉了两下，觉得天地间只要有那双眸子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其实我更喜欢现在这个园子，虽然破败，却不会让鱼感到压抑。
　　我也更喜欢现在的男人，好吧，只要是那个男人我都蛮喜欢的，虽然苍白了，消瘦了，却让人觉得真实，更何况，他现在可以一整天都陪着我。
　　只是心惶惶然罢了。
　　三
　　鱼，应该是没有眼泪的。
　　我摆摆尾巴，扰动起咸湿的河水。
　　我知道我不再是那只只会傻乐的鱼了。
　　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