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生两重》墨十九mo

3、人生若只如初见

　　秋日里凉意渐浓，园子里梧桐的颜色也愈发深了，叶子摇曳欲坠，不时凉风急袭，便得了满地落叶，从台上下望，熙熙苍凉。穆宁倚在亭内红柱旁，一针一线把木兰花绣在荷包上。
　　十四恰巧在老四府上，步经后园，见凉亭上有人独坐，仔细辨认，认出了穆宁，便静静走向凉亭，低了头轻轻在穆宁身旁，看了荷包上绣着“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道：“喜欢纳兰的词啊？”穆宁抬眼看去，目光正与十四相遇，竟不觉有些紧张，下意识往一旁缩了身子，躲了十四目光，点了点头。
　　“他的词总让人觉得遗憾深重。”十四坐到了穆宁身旁。
　　“遗憾深重？”穆宁觉得十四这词真是贴切，“人生本就遗憾珍重，未来有太多不可预知，偏偏人都喜欢留恋过去，未得到，已失去，哪个不叫人惋惜？”
　　十四觉得，这话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些让人惊讶:“你有多大？”
　　穆宁未明十四之意:“十三啊，怎么啦？”
　　十四展了笑容，“你只有十三岁？说起话来，倒不止十三岁的模样。”
　　第一次这么近看十四，穆宁竟有些出神，他眼角弯弯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在发光，眉毛很浓，还很整齐的样子，鼻梁很挺，很有皇家子弟的贵气，十四岁的样子，虽是稚气未脱，眉宇之间却早有了英气。
　　十四见穆宁出了神，便伸手在穆宁眼前摆了摆，“想什么呢？”
　　“没有，”穆宁忙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只是想起了纳兰的词。”
　　“哪一阕？”
　　“拟古决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穆宁抬眼看了十四。
　　“嗯，倒是很多人都喜欢他这阕词，细数起来，像是没有哪句可以和它比肩。”
　　“嗯，这样参透世情的话多不得，有点伤口曝在阳光下的让人疼痛。”
　　十四又讶于穆宁的话：“倒是越来越觉得你不像是十三岁的姑娘，说话的样子，可不像是十三岁的模样。”
　　穆宁淡淡一笑：“那就当我于它生它世走了一遭吧。人生有时候并不需要太多解释，所有事都有缘由可寻的话，那人生不就显得太不真实了。”
　　十四的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甚至让穆宁讶于，一个男孩儿，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笑，硬生生地把人看醉了。
　　“二小姐，”碧珠来寻穆宁，见了十四，又先行了礼，“二小姐，福晋寻您回去呢。”
　　“回去吧，我也该走了。”十四清朗一笑，目送穆宁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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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街上总会多些时令水果，鲜嫩地要破出水来，怕冷的人早早的穿了冬衣倒是显得这未冷透的天更添了寒意。穆容一大早就派人叫了穆宁起床，说是要出来逛逛。两人便带了几个侍女，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姐姐，怎么想到要出来逛逛啊？”穆宁挽着穆容的手臂，十分亲昵。
　　“怕你在府里闷坏了，刚好出来走走，也给你添些东西。”穆容轻拧了穆宁鼻子。
　　“那是什么？”穆宁闻到了浓浓的香气，吸了吸鼻子。
　　“是桃酥，二小姐。”碧珠答道。
　　穆宁被这香气勾起了馋虫，穆容见状，便让碧珠去买了一份回来，解解穆宁的馋。
　　穆宁变着法往嘴里送桃酥，脆脆的满口生香。穆容牵着穆宁继续向前走，前面的铺子里挂着几匹亮色的花布，“咱们去看看。”穆容牵着穆宁进了铺子。两人正托着一匹布端详，却传来一句“老板，那匹布我要了。”穆宁被这声惊了，循声望去，是一年轻妇人，眼角上扬，嘴角带着笑意，容光焕发，姿色可算得上是美丽绝伦，着一藏青色旗装，上面密密绣着一种自己叫不出名字的花。这妇人笑吟吟的表情让穆宁觉得她不是善茬。那妇人旁还立着一女子，看着是十八九岁，面相倒是比那妇人和气一些。
　　“四福晋，不好意思了，有些东西啊，就是要拿到手里才安稳，抓得紧紧的，旁人才拿不走。”那妇人明显是话中有话，直指穆容没能劳控府中大权，让老四侍妾颇多。
　　穆容倒是一贯祥和：“八福晋若喜欢就买下，我们也是随意看看，哪里有什么抓紧才安稳的。”
　　“八福晋？”穆宁默念，想着历史上好像讲这郭络罗氏好像是个悍妻，老八惧内才不敢再娶，今日一见，不相深交，光看面容，也是个不饶人的主。穆宁深深替姐姐不平，便跨了一步靠近郭络罗氏，“八福晋吉祥。”
　　“这是？”
　　“乌拉那拉·穆宁，我是四福晋的妹妹。刚听福晋之语，觉得十分有理，不过再想想，这布匹，茶杯攥到手里倒是安稳，可有些东西不能攥太紧，就像这桃酥，攥得太紧，就碎了。”穆宁猛地紧捏手里的桃酥，再张开手时，桃酥已然碎成细屑，被穆宁手掌一倾，便尽数落在地上，“八福晋，穆宁说得可对？”
　　“你……”八福晋身边那女子倒急了，欲上前和穆宁争辩，却被八福晋叫住：“思慧。”转而脸上带了初时的笑：“四福晋这妹妹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小姑娘，能言善辩是好事，倒是别用错了地方，给自己招福还好，要是惹了祸，吃苦受罪的可不光是那张嘴了。”说完便带着那个叫思卉的女子和几个侍女离开了。
　　“你呀，没事招惹那妯娌俩干嘛。”穆容口气里多了些无奈。
　　“妯娌俩？八福晋身旁的是十福晋吗？”
　　“是啊，八福晋闺中之名是惠安，十福晋名思慧。”
　　穆宁暗想着，这历史有时说得还挺对，八福晋容貌美丽绝伦，但却实则彪悍。十爷貌似是和自己福晋感情极好，这十福晋面相还好，不知道脾气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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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十自打在马场尝了穆宁的手艺，便对穆宁改观不少，觉得这内大臣费扬古调教出的女儿，不光手艺不错，礼数也还算周到。这呛自己的本事，也算是伶牙俐齿了。
　　老八、老十在八爷府听了这妯娌俩和费扬古家的姐妹俩在街上相遇的事，老八正好有事要和老四商量，便带着老十，想着是让老十去和穆宁有个解释。
　　老十叫住了在园子里散步的穆宁：“今天和思慧吵架啦？”
　　“思慧？”穆宁一下没反应过来，“哦，你福晋啊。”继而又说：“我可没跟她吵，八福晋先挑的事啊，礼尚往来，我稍稍回敬了一下而已。”
　　“我就知道，你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今天说的话，也确实不怎么好听。十福晋不高兴也正常。”
　　“别理她，娇生惯养出来的，受不得委屈。”
　　穆宁被老十的话给逗笑了，“十福晋看上去还挺好的，不管怎么样，娶了她也算你的福分啊。”
　　“福分福分，就是有点多心。”老十简单笑笑。
　　“行啦，厨房里做了新点心，带你尝尝吧。”穆宁带着老十，出了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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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容独自一人正拿着一块绣了花的手帕端详，穆宁便闯了进来：“姐姐，姐姐……”穆容见穆宁进来，忙把帕子收了起来，抬眼问：“什么事啊？”穆宁看见穆容藏了什么东西，也没好意思问，“没什么事，姐姐。就是想着，前几天你跟我说，德妃娘娘要让咱们后天进宫去，我来问问准备些什么。”
　　“不用你准备，衣服，首饰都给你备好了，一会儿就给你送去。”
　　“哦，那我先出去了。”穆宁退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自己房间前的长廊上。回想刚刚穆容的反应，还有她手中的帕子。“帕子，有什么特别的吗？”穆宁若有所思。
　　“发什么呆呢！”十三到了穆宁跟前。
　　“没有啊，胡思乱想。”穆宁回过了神。“有事吗？”
　　“我想要你那天唱的诗的曲子，那天你只唱了一段，所以我也只会谈一段，不止我，四哥也很喜欢。”
　　“可是我只会唱，写不出来。”
　　“没关系，你来唱，我来记。”
　　“我屋里有纸笔，去里面弄吧。”
　　两人记好了曲，十三要把曲子拿给老四看，要拉上穆宁一起去。穆宁不怎么喜欢见老四，一直推脱。十三却是怕自己记错了曲，要拿给老四看看，若是错了，让穆宁再唱一遍，让老四来改。
　　“等等。”穆宁到了老四书房门口，却突然反悔了。
　　“怎么啦？”
　　“我还是外边等着比较好。”穆宁就在老四书房门口站定。十三见状，无奈一笑，轻轻道：“你就那么怕四哥啊！”这时候书房的门突然开了，老四站在门内看着两人：“不进来吗？”
　　十三冲老四点了头，又转头看着穆宁，不料穆宁却一直低着头，避闪老四和十三的目光。十三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书房。老四也没打算再管穆宁，随手便把门掩上了。
　　天开始下雪了，雪花越滚越大，穆宁低头看自己的脚，鞋跟已经看不见了，可大雪却越积越厚。穆宁准备活动一下，要不然就变成雪人冻僵了。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老四从书房走出来，左手握拳背在身后，右手放在腹前半握着。穆宁见老四走向自己，便想着要屈身行礼。估计是在雪地里冻太久了，屈身时一个趔趄，身子撑不住平衡就要往一侧倒。
　　不过没能倒下去，老四扶住了穆宁胳膊。
　　穆宁看着老四眼睛，那双眼，深邃的像湖，湖底暗潮涌动，湖面却水平如镜。穆宁站定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把头低了下去。
　　“谢谢你的曲子。”老四道。
　　穆宁摇摇头，“若不是十三爷精通音律，我就是唱多少遍，也写不下来这曲子。那曲子，有不通的地方吗？”
　　“十三弟记得很好。”
　　“那就好，这冰天雪地里，我也真的要张不开嘴了。”
　　老四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不过很快消失不见了。“外面冷，去里面喝杯热茶吧。”依旧是平淡如水，却有让人不得不听的魔力。穆宁顺从地进了书房，老四却从外面掩了门。
　　十三冲穆宁有点意味深长地笑，穆宁就冲十三扮了个鬼脸，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十三身边。
　　“你怎么就那么怕四哥啊？”十三对穆宁对老四的态度大为不解。穆宁歪着头，幽幽的吐了一句：“气场太强大……”
　　这话惹得十三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有那么可笑么？！”穆宁嘟起了嘴。
　　“没有没有，只不过我跟四哥朝夕相处，这点真没感觉到。”十三连连摆手。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穆宁突然住了口，把后面那句“它是未来的雍正。”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人和人感觉不一样么，我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桌上的小铜炉上煮着一个小铜壶，穆宁隐隐闻见茶香：“这是什么？”
　　“茶，蒙顶黄芽。”
　　“蒙、顶、黄、芽？”穆宁显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蒙顶黄芽？”这下换十三疑惑了，“那你平常都喝什么茶啊？”
　　“喝茶？太奢侈了吧。凉白开四季通用，碳酸饮料我早就戒了，奶茶，添加剂太多……”
　　“停停停。”穆宁还未说完就被十三打断了，“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穆宁忽然意识到跟自己对话的是三百年前的人，估计除了凉白开，饮料一类的听都没听过，便堆了一脸笑：“我不喝茶的，没这个习惯，蒙顶黄芽什么的，听都没听过。”
　　“蒙顶黄芽是黄茶的一种。茶呢，分绿茶、花茶、红茶、乌龙茶、白茶，黄茶。四哥很喜欢这个。”
　　“那你呢？”
　　“我喜欢庐山云雾。”十三把跟前的茶杯递给了穆宁：“尝尝这茶吧，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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