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铺故事录》by卓心

2、招摇镇之二

　　前几日里还跟姜衿絮絮叨叨说着话的顾母，此时却毫无知觉，僵硬的躺在床榻之上。她搭在身侧的手，非常枯瘦，手背上狰狞突起的青筋，无声的显出她过往艰辛的岁月。

　　姜衿号了号顾母的脉，脉搏跳动迟缓无力，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一般。

　　“我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我娘快要不行了。”顾小蛮虽长得瘦小了些，但却也是个男子，此时却像小孩子般哭啼，看着姜衿沉吟的表情，脸上存着希冀：“姜姑娘，你可有什么法子救救我娘？”

　　姜衿细细观察着顾母的脸色，一时之间倒没有回顾小蛮的话。

　　顾母虽说脉势弱，但脸色并无将死之人的灰败，只是透出一丝腊黄，光线晃动间，似乎还有着些许光泽。

　　姜衿心下疑虑，沉思了下，便探过身去翻顾母的眼皮，却见眼睛里面黄光更盛，几乎充斥了整个眼眶。

　　姜衿忽然就想到，前几日过来时在顾母眼中看到的黄光。

　　姜衿从顾母眼上移开手，顺势又摸了摸顾母的脸，指尖微凉，有肿胀感，皮肤里似蓄了水。

　　姜衿再细细的察看了几眼，然后才抬起头问一旁心神憔悴的顾小蛮：“大娘可是一直没有进食？”

　　顾小蛮吸着鼻子点头：“这几日，娘亲都昏睡着，根本无法吃东西。”

　　“我送来消食的陈皮之后，大娘没昏迷前，她也没有进食？”

　　顾小蛮再次点头：“吃了姜姑娘送来的药食后，娘还是胃口不好，只喝水就说饱了。我还想着，过两日再去姑娘那里拿些药材的。”

　　“那就是了。”姜衿听后站起了身，了然道：“大娘这是锇晕的。”

　　几天不吃食，就是一个大伙子都受不了，何况还是个病弱之人，不晕倒才怪。

　　“什么？”显然这一结论让顾小蛮有些意外，他已经停止了哭啼，语气有些激动：“怎么会是饿晕的呢？那些大夫说，娘是病重，脉博都弱下去了，怕是不行了。”

　　“的确是要不行了，再不进食就要饿死了。”姜衿看着一脸震惊的顾小蛮：“脉博弱，有可能是因病，也有可能是因饿。”又道：“小蛮，你给大娘喂些粥水先。”

　　只是因饿，并不是因病。看着姜衿淡定的表情，顾小蛮心中堵的一口气，竟一下了就顺了下来。他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许多，听道姜衿的吩咐，他转身就要出去，但很快就回过神：“我娘现在这样，什么也喂不进去。”

　　姜衿回头看了看顾母紧闭的双唇：“你去我药铺把我的银针取来，你到了只要跟枝枝说声，她便会明白的。”

　　“哎。”顾小蛮听闻，忙应了声，然后快步出了屋子。

　　趁这空档，姜衿又再细细的观察了下顾母的身体。

　　顾母几天不吃食，显然是因为不觉得饿，腹中有饱胀感。

　　为何会不觉得饿，无非就是两种，一是因为病，二是因为毒。

　　姜衿看着顾母脸上若隐若现的黄光，她心中更倾近第二种可能。

　　顾小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把一个木匣子递给姜衿。

　　匣子里面装着针灸用的银针，密密麻麻的排了三排，闪着白花花的光芒。

　　以前，先生就是用这针替她治病的。姜衿觉得神奇，便就求了先生教她。几年下来，倒也学了七七八八，虽比不上先生高超的技艺，但好歹也能施治一二。

　　“可有备好的粥水？”

　　“有的。”顾小蛮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想着娘一醒来，便给她喝的，还一直温着。”

　　姜衿得到肯定的答复，便就去清洗了双手，然后把木匣打开，拿出里面一根细针，看准人中穴，轻刺了进去。一般刺到这穴能让昏迷之人醒来，但显然对顾母是无用的，这样只是让她的嘴微微张开了些。

　　“小蛮，你可还记得，大娘食欲不好前，吃过些什么食物？”姜衿对问正给顾母喂食的小蛮。

　　顾小蛮很快回道：“娘身子一直虚着，其实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无非都是一些自家做的馍馍，粥水之类的。偶尔，若遇到茶楼客人吃剩的，还干净的食物，我会拿回来给她尝尝鲜。”说到最后，就又有些哽咽：“都是我没用，细想来，都没有给我娘吃一顿好的。”

　　“我是说，食欲不好前，不是问你大娘子一直吃什么。”姜衿有些无奈。

　　“嗯。”顾小蛮拭了拭眼角：“都一样，都是这些。”

　　“就没有其它特别的？”

　　顾小蛮摇头，然后有些疑惑的看向姜衿：“姜姑娘，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大娘可能是吃了不好的东西，才让她食欲不振，然后昏迷的。”看着顾小蛮一脸的懵懂，姜衿决定还是把话挑明了说：“要医治大娘，就必须要对症下药。这个症，我们要先找到。”

　　“不好的东西？”顾小蛮听了这话，这才重视了起来，他瞪大双眼努力回想着，半晌着才回到：“娘节俭，一般也不会去买外面的东西吃。这段时日，天气不好，铺子里客人也不多，我也没有带什么吃食回来-----哦，有给她吃过一个桃子，这个，算吗？”

　　桃子？姜衿看了看窗外的天：“这个节气哪里来的桃子？”

　　“是镇外的猎户李大哥给的，那日里他送猎物到铺子，顺手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他说他不爱吃这些甜果子。我舍不得吃，便就带回来给了娘。”顾小蛮说到这里，似想得更清楚了些：“娘吃后，就说甜得有些腻，好像晚上就没有吃什么了。。对，就从那日开始，她食欲就变得差了。”

　　姜衿皱了皱眉。

　　有一种药树，茎干是暗暗的红，叶子圆圆，同桃树相似，结出的果子，也似桃子。只是这种药树，五年才开一次花，花瓣是淡黄色的，很是好看。花开五年后能成一次果，此果若制成药，便能除心郁，令人心情舒畅开心。但若是吃生果，便会中毒，使人眼生黄光、面部浮肿，让人失去食欲，最后活活饿死。

　　此树名为丹木，果为丹木果，非常少见。果子更是难遇，只因果子结成后，在树上只停留一日，一日后便会落地而腐。

　　李猎户能摘到此果，真是有天大的气运。可惜不识货，浪费了这难得一遇的珍稀药材，更严重的是，这无心之过，差点让顾母丢了性命。

　　姜衿回到铺子里，把这事跟枝枝说了。

　　枝枝惊叹了一声：“还真是神奇，这药能医人，却也能害人。”

　　“是药三分毒，用好了自然就是好的。”

　　“那姐姐，这中了丹木果之毒，可有法子解？”

　　“当然有。”姜衿摸摸枝枝的头：“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它的律法。”

　　枝枝听了便就笑：“那也是因姐姐厉害，识得它。”后又娇哼道：“那些什么名医，什么大夫，竟没有一个识得此症，只当大娘病重，差点白白误了人性命。”

　　“这丹木果少见，他们不识得也属正常，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姐姐？”

　　若不是先生，她哪里又会懂得这些？

　　先生，姜衿无声的念着这两字，心一下子惆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