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铺故事录》by卓心

1、招摇镇之一

　　浓稠的黑雾弥漫在四周，完全遮挡了视线，不知身在何处。四下安静，对于未知，本能的有着恐慌。手臂慢慢伸展开来，指尖很快传来冰凉而又坚硬的触感，墙壁？扶着墙壁，试探着往前走，脚下除了有些粗粝感外，却也没有碰到什么障碍，相安无事。

　　这里应该是条长长的甬道，只是不知通向何处。慕名的有些熟悉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很快，黑雾稀薄开来，大有退去的势头。心下有些欢喜，正想看清究竟是何地方，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走动的身影。他背对着她，一身青衣，身形挺拔，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慢慢的飘动着。

　　“先生------”她惊喜激动的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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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里的雨总是下个没完，潮气很重，一觉醒来，身上便感觉到湿腻腻的，很不舒服。

　　姜衿让孟婆倒来一盘热水，脱了衣裳，把身子上下擦洗了一遍后，才感觉爽利了些。等她梳洗穿戴好，来到铺头时，枝枝已经把铺门打开了。

　　潮湿的风涌进铺里，混着药香，很是好闻。

　　“这样的坏天气，枝枝，竟有人来过了？”姜衿深吸了几口气，让混痛的头脑清醒了几分，然后看着门口几串湿迹，朝枝枝懒懒问道。

　　枝枝正垂首摸索着在擦拭柜台，听到姜衿的声音，这才抬起头，她朝姜衿的方向虚虚看了过来，目光有些灰白，咧嘴一笑回道：“姐姐，怎么这么早起来，不多睡会？”

　　“滴滴答答的雨声吵得头疼，不睡也罢。”姜衿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头：“是谁？”

　　“是白垩巷里的小蛮过来了，他说，他娘似乎积了食，食欲差得很。这几日里只喝了几口水，人眼看着虚弱下去了。本想来拿点消食的药材，姐姐你又还没有起床。我便应了他，稍后给他送过去。”枝枝一五一十的说道。

　　“知道了。”姜衿看着枝枝乖巧的模样，笑着探过身子摸了摸她的头：“乖。”然后又道：“去年冬日制了些陈皮，还晒了一些桔梗，用这两样来消食最好不过。在第三排柜子第六个抽屉，枝枝，帮姐姐装二两出来吧。”

　　“嗯嗯。”枝枝猛点头。

　　趁枝枝装药材的空档，姜衿把铺子角落里栽种着的几盘喜水的药草，搬到了铺外廊下，让它们沾些水气。

　　药草一到廊下，被雨丝一扫，叶子都动了动，颇有灵气。

　　姜衿的药铺跟别家的不一样，她不但卖药材，还种药草。店铺的角角落落都放满了种着药草的陶盘，郁郁葱葱的，比成品的药材还要多。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进了一间花草铺。

　　这些药草有许多都是珍稀品种，越是珍稀便越是娇贵难养活，栽种它们要花费许多精力心力。

　　姜衿把心思都用在了这些药草身上，还好，这些药草倒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血，长势甚好。

　　姜衿把几株药草搬出去后，又拿了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它们的茎叶，一串动作下来，不一会额头便就出了汗，紧接着眼前发花，头顶一阵阵抽痛。

　　最近，身子似乎越来越虚了。姜衿停下手中动作，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牵了牵嘴角，笑的些苦涩。

　　“姐姐。”枝枝装好药草，叫唤了一声姜衿。

　　姜衿听见，便转身进了铺子：“今日里下雨，我给小蛮送去罢。”说着，接过枝枝手中的蓝子。
　　枝枝乖巧的应了一声：“只是，我看不见，不知这二两可是足了？”

　　“枝枝虽看不见，但心神却最清明。你替姐姐捡了那么多药草，手头上可从来没出过错呢。鼻子闻一闻，手上掂一掂，便就强过许多人呢。”

　　枝枝听了姜衿的夸奖，有些害羞的垂了垂眼：“姐姐总是这般赞我。”

　　姜衿又摸了摸枝枝的头，这才拎着蓝子，撑开门边放着的青竹为竿的油纸伞，朝白垩巷而去。

　　妾衿所处的镇子在淮夷境内，名为招摇镇。三面环山，一面靠海，攻难守易，在这乱世，却是难得的清静之地。所以虽镇子不大，却也繁荣。

　　姜衿的药草铺却在繁荣镇子上的最偏处，落了个清静。开铺子的最怕的就是清静，可偏偏姜衿却觉得刚刚好。

　　地处偏僻，名声又不显，因此来买药草的都是一些熟客，而这些熟客大多数都是一些平民，他们生了病，都舍不得请大夫，只是来姜衿这里捡些便宜药草对付着过。

　　今日里的过来的小蛮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姓顾，在镇子上的一间茶楼里跑腿，他娘身子弱，在家给一些大户人家浆洗些衣裳，或做些针线活来贴补家用，他父亲却是在早年出海打渔时出了意外，早早死去了。

　　顾小蛮三头两日总是要在姜衿的铺子里出现一次，为的是给他娘拿药。犯病时拿药除病，身子好些时，拿药给他母亲养着。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姜衿给他送过两回药，这回再来，却是轻车熟路了。

　　白垩巷里住的都是像顾小蛮这样的平民人家，巷子两边的屋子都有些破旧，在细雨弹起的水雾中，散发着腐朽之气，让人心升凉意。

　　巷子里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人，都识得姜衿。见到她，都热情的唤声，姜姑娘。

　　姜衿性子并不冷，只是对不太熟悉的人，一时之间难以热络。所以，对这些与她打招呼的人，却也只是牵牵嘴角，轻嗯一声作回应。

　　顾小蛮的家在巷子中间右侧，还未进屋，就能闻到从他家飘出来的药味。

　　黄芪、白术、山药----只闻这些残留的味道，姜衿就能辨别出有哪些药材。

　　顾母因常年生病，四十不到，头上却是生了白发，背有些佝偻，眼看着像是五六十的老妪。她看到姜衿时，有些意外。显然，她并不知道姜衿会来.

　　姜衿把来意说了，顾母听罢，语气有些责备：“这下雨天的，怎么劳烦姜姑娘走一趟。小蛮这孩子，总是不懂事。”

　　“无碍的。”姜衿笑笑，声音有些沙哑：“铺子里呆得久了，人也闷，出来走动走动，活络活络筋骨也是好的。”

　　顾母热情地拉着姜衿在屋里坐下，絮絮叨叨的与她说了好一会后才叹息一声：“我这身子药吃多了，胃口差点也正常。小蛮这孩子，总是在我身上这般破费，唉，是我拖累了他。”

　　姜衿看着顾母泛红的眼睛，忽然发现她双目有些混浊无神，眨眼间似乎还有一丝黄光闪过。前几次见她，虽病弱，但双目却是清明的。

　　姜衿沉吟了下，问她道：“除了食欲不振，可哪里还有不适？”

　　顾母摇头：“哪有什么不适，都是些老毛病，我的身子我知道。”

　　姜衿看了看顾母的脸色，见她除了双目有些无神外，其它的确并无不妥，便就压下心头的一丝疑虑：“如此，这陈皮与桔梗拿来煮水喝，可增一些胃口。您总是不吃，小蛮也放心不下的。”

　　顾母听了最后一句，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有些迟疑：“不知，要多少钱？”

　　“都是自己动手制的，不花什么钱。您也不必给了，改日里让小蛮来帮我做些力气活，就算抵了。”

　　顾母听了这话，愁苦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小蛮这孩子虽不懂事，但力气却是有几把的，姜姑娘有什么活计，尽管使唤他就是了。”

　　从小蛮家里回来后，许是吹了风，姜衿的头越发痛了起来。到了夜里，便就发起了热，人也迷迷糊糊的晕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姜衿感觉有温热的药汁流入了嘴里。

　　刺鼻的药味，浓郁的苦味，重重的刺激了下姜衿。她吞下口中的药汁后，人也清醒了许多。

　　“枝枝？”眼睛慢慢张开，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姜衿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虚弱并不响。

　　但床头的人显然听见了，她惊喜的叫道：“姐姐，可是醒了？”

　　姜衿费力张开眼睛后，定了定神，只见天色已暗，也不知是何时辰，屋里只有一盏油灯散发着红红的光。

　　枝枝披着头发坐在床边，手里拿着药碗，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散发着莹莹的光芒，正惊喜的看着姜衿：“姐姐，你真是醒了。”

　　姜衿牵了牵嘴角：“我这次睡了多久？”

　　“整整六日！”枝枝呶了呶嘴，懊恼的回道：“早知出去一趟，会害姐姐犯病，我肯定拉着姐姐不让去的。”

　　“抱歉，又吓到枝枝了。”姜衿牵了牵嘴角：“我这病犯起来无征无兆的，哪里能防范得了。枝枝，不必自责。”

　　以前犯病也是头痛发热，晕睡得不醒人事，但那时先生在，会给她针灸，不到一日便能好转醒来。后来先生不在了，只有一副药单留给她。犯病时，早晚喝一次药单上的药，刚开始时两三日能清醒，再后来，就要四五日才醒，到现在先生离开的第五年，她却要晕睡六日后才能再醒来。
　　是她身子越来越不好，还是这药效越来越不好？不管哪样，先生不在，她都无能为力。她能为别人配药，但却配不了自己的。

　　人醒过来，身子还是虚的，姜衿又在床上歇了两日，才从床上起来。

　　起来第一件事，便就去照料药草。除了铺面上的那些药草，在后院，还有一大片，甚至还特意做了一间黑屋，养着一些喜阴的药草。

　　只是刚走出屋子，便就看到枝枝慢慢摸索着走进了院子，脸色有些不太好。

　　“枝枝。”姜衿上前牵过她：“出了何事？”

　　“姐姐，小蛮的娘昏倒了，一直昏睡不醒。请了大夫，都说怕是不行了。”枝枝有点紧张的抓着姜衿的手：“小蛮哭着过来，问能有什么药材救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