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南柯一梦，岁月成痴》廿昧

1、凡尘落思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手中白玉串珠捻转，呢喃间佛语轻落，恰逢南风阵起吹动红枫飒飒，惹得佛者手中一滞，心起涟漪。再睁双目，远空已是残阳似火，耀人眼眸。
　　闭目许久，眼睛还未适应，佛者抬手欲阻挡炫目的红光，却是在抬起的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着手掌轻笑了起来。枫叶随风飘落，滑过肩膀掉落在佛者手心，微凉的触感打断了回忆。
　　余晖之下，佛者仍是淡笑浅留，信手一扬，手中红枫随南风起落，随即旋身站立，左手化出拂尘扬于身后，背光而行，足踏风尘，祭月崖上，徒留清朗诗号——遍行万水千山，石溅波澜，风卷叶缠，扫却凡思落尘，漫回迤路，无处沾染
　　（一）凡思落尘
　　秋雨凄凄溅落亭上黛瓦，孤亭中一人煮酒烹茶，炉烟袅袅，香气袭人，似待来人。雨水顺亭檐滴答落下，点点滴滴，如泣如诉，更添秋凉。
　　青梅煮酒，雪水烹茶。
　　石桌上，三盏白瓷杯，一盏盛雪水香茶，两盏倾梅子果酒。
　　石凳上，佛者一人独坐。
　　亭外雨声渐重，偶有惊雷，亭内佛者不动声色，未碰杯盏。
　　远处流书天阙的下课钟声敲响，浑厚沉重，回荡在山谷间。佛者神思不觉飘远，眼神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自清荷元年始，如今又是一甲子匆匆而过。流书天阙被绝缨重建，此后不涉江湖，专注传教授业，如今已是儒家代表性的书院，当年那个调皮机灵的小娃儿，如今也是一方名儒，天阙院主了。
　　回忆之余，佛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味甘醇，酒劲绵厚，一杯酒尽，不觉双颊泛红，已然微醺。
　　起身拿起茶盏，佛者走向亭边，对着流书天阙的方向，捋袖倾茶，随即旋手拿出一个琉璃瓶，向外一撒，白色雪花飘出却在转瞬与秋雨融为一体。
　　佛者拿起最后一杯果酒，正欲仿照前边的动作洒向天地，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再转身，被淋的有些狼狈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亭中。
　　四目相对，佛者才看清来人是身着粉色儒门装束的小姑娘，不过因为着了一身风雨发丝纷乱雨水沾襟所以显得格外落拓。
　　“亭内有热茶，若不嫌弃，可用来驱寒。”无愠无怒，佛者温润的声音传入来人的耳朵。
　　小姑娘自知打扰在先，亭中人还送茶取暖，关键是送茶的人眉目俊朗，声音润如珠玉，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说些什么，只能脸红着点了点头。
　　“哇，好香甜的茶！”小姑娘擦了擦额上雨水，接过香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望着眼前豪放做派的小姑娘，佛者浅笑不语。却见喝完茶的小姑娘猛然抬头，眼目生光，只是一瞬间，眼前的儒门小姑娘与久远前同样身着粉衣神采飞扬的故人重合在了一起，欲伸手触碰时却被言语惊回了神。
　　“大师，烹茶的水可是雪岭的雪？”小姑娘的大眼好奇的盯着有些怅然的佛者，佛者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姑娘似乎对茶颇有研究，确实是雪岭之水，茶中还掺了几瓣桃花干，烹煮三时才得此茶。”佛者看着眼前有些求知欲的小姑娘，不自觉的多说了几句，接过已空的茶杯又添了新茶递了过去。
　　“怪不得比师父烹的茶更香！”说罢又喝起了第二杯茶，随着暖茶入胃，刚刚所受的寒气消散了不少，儒门小姑娘也不再局促，开始打量烹茶的用具和眼前的佛者。
　　佛者看着眼前灵动的小姑娘，复又拿起盛酒的杯盏，饮了起来。
　　“大师，咳咳那个你喝了酒吗？”小姑娘早就发现那杯酒香扑鼻的果酒，一直忍着没问，现在看见眼前的大师竟喝起了酒，吓得被呛了嗓子。
　　既然眼前人问了，佛者也没有避讳的意思，转身望着瓢泼雨帘道：
　　“恩，吾是破戒了。”
　　亭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炸裂的声音。佛者再转身时，那儒门的小姑娘正搅着衣角，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佛者失笑，儒门素重礼教，自己刚刚一时情之所至忘却了礼数，失策失策啊……
　　欲开口安抚，却见小姑娘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抬起了头。
　　“大师，我会保密的！一定不会让佛门那些人知道的！师父说过佛门那些老头迂腐极了！大师你要是被发现破戒了肯定会被剥皮抽筋被废武脉的！”小女孩似乎忘记了眼前人其实也是佛门中人般，大有把佛者划入自己人的感觉，令佛者不禁哑然失笑。
　　刚想为佛门辩解一下，却见眼前的姑娘目光坚定，维护之意尽显，视线交接时，不知是不是酒力的作用，眼前与故人极其相似的眼神令佛者身躯微颤，瞳孔散光。
　　“你是在断绝我们好友生路！”昔日祭月崖上维护自己的人也是如此坚定执着，往昔画面交错，最终停留在一座座坟墓，月明缺、鹤白丁、深微、霄冥、一捧雪还有缥缈月。
　　“缈月”佛者呢喃自语，失魂失神。
　　“大师！大师！”小姑娘看着眼前单手覆额，沁出冷汗的佛者，担忧的跑到跟前，轻轻摇晃着。
　　佛者回过了神，看着眼前萍水相逢的小姑娘正担忧着自己，不觉感到抱歉。
　　“抱歉，吾无碍，不过是有些醉了。”佛者平静了下来，伸手化出拂尘，又静饮了一杯香茶。
　　“不知……”似乎是被自来熟的小姑娘传染，佛者竟想向一个陌生人倾诉多年遗憾。
　　“姑娘可愿听在下说一个故事……”佛者眉目已不见方才的深锁纠结，垂下的眼眸遮掩住了哀伤。
　　儒门的小姑娘本就是爱听故事的人，更何况眼前的大师还对自己有赠茶之恩，最最重要的是她看见眼前人的慈悯双眸泛着哀伤时，便不由有些心疼，毕竟是个帅和尚！于是小姑娘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便回到石凳上静静坐着，等着佛者的讲述。
　　见小女孩同意，佛者拂尘轻扫，石桌上便多了株红梅，顷刻间红梅散香，氤氲满亭。
　　故事的开始，佛者轻吟了一句诗。
　　“忆起彼当时，凡人总嗔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