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恋一生》言心语

35、退让

　　暑假开始的第一天，林玥在寝室里收拾最后一点东西。大部分细软都已经被她分批逐次运回了外婆家，剩下一些零星的小物件和几本杂志今天拿完，就彻底和大学生活告别了。

　　吃了几次“散伙饭”后，有不少同学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奔向充满希望的新生活，此后大家想要再团聚，也不知要经过多少岁月。林玥看看对面下铺吕歌飞整理好的巨大箱子，她的父母给她在山东老家找好了工作，今天她去买火车票了，明天她一走，这个寝室就空了，林玥算是倒数第二个离开的。四年的朝夕相处，虽然有时也会有磕磕碰碰的小矛盾，但是那天晚上关掉电灯，六个人在月光的照明下畅谈到最后，每个人都哭了。

　　原来所有有关真情的分离都是痛苦的。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会让人在成长的同时把青春年华里默默付出的感情那么深的镌刻的心里，就像我对舅舅的爱恋，无法割舍。

　　林玥甩甩头，把这种想法推开去，回忆王雨霏最后说的话：“都不要哭了，我们一定会再相聚的。我们来做个约定：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在这里碰面，林玥和我都在上海，组织工作就由我们来做。大家一定要保存好联系方式，如果有变动要及时通知其他人。不论十年后我们各自有什么变化，这个约定不能改变，怎么样？”

　　十年之约就这么定下来了，林玥听着大家豪迈的誓言，虽然也应诺下来，可是心里却有隐隐的不确定感。自己是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下留在了上海，终于如愿以偿地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将来会怎么样她真的不确定。自己的坚持能维持多久？是不是也会同他一样慢慢被世俗的规范同化，最终抛却那份视同生命的爱情而将生活重心移到另外的人和事上？

　　不由的想起确定自己工作的那天，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能留下来，能看到他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那场婚礼以后的一个月，某天林玥去郦影家。这段时间她经常跑去看郦影，不触及敏感的话题，只是海阔天空地胡侃，很轻松，让林玥觉得心平气和了不少，接受了现实，生活总得平静地继续。

　　凑巧程启航夫妇也来了，顾佳媛一看到林玥就拉着她责怪地说总看不见她，问她为什么老不去家里玩。

　　林玥微笑着说：“舅母和舅舅正度蜜月哪，我怎么好意思打扰？”自认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可是怎么却有点怪怪的味道。感觉程启航的目光望着自己，林玥转头看向郦影，尽量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像是小孩子做事想征求大人意见一般，她又自嘲地笑起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么一笑以后，林玥就自然起来，我无意去破坏什么，只是想拥有一点点旁观的满足感，这样总可以吧？

　　话题很自然地就落到了林玥的工作安排上。李博文认为留在上海发展会好些：“进设计院应该没有问题，不少设计院的领导启航都比较熟，关键是找个好师傅带带。当然如果进启航自己的单位就更没问题了，他亲自教最好。他不是什么都不放心的吗？”最后那句打了个哈哈，可除了顾佳媛，其余三个人都只是牵了牵嘴角。

　　顾佳媛极力劝说林玥到自己单位来：“我爸爸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于是最后决定权落在林玥自己手上，林玥望向一直坐着没怎么说话的程启航。他交叠着腿姿态优雅地坐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再垂下眼皮，手指轻拂茶杯边沿，表面看上去是悠闲地放松着，可林玥却感到一种隐藏着的张力，好像他的神经仍然紧绷着。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是程启航是知道林玥的想法的。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很多事情，他不能肯定她是否有了改变，那天她已经答应自己会忘了，她也曾经同他说过，她答应的事情就会做到。他要听她自己的意愿，无论如何，他会帮助她。

　　“我还是很希望到舅舅单位的。舅舅的水平是不用说的，我之所以学这个专业很大一部分也是受了你的影响呢。当然到舅舅单位也不会老是来麻烦你，舅舅一定会替我找个好师傅的，是不是？”林玥镇定地说完，莞尔一笑，再加了一句：“不过真有什么疑难问题，找舅舅也会方便很多。”

　　一番话听得李博文哈哈直笑：“林玥，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到底几岁啊？哈哈，这拍马屁功夫堪称一流，你这样说，启航还能不答应吗？”用手肘撞撞程启航：“嗨，我看你这培养的责任是脱不掉了，这外甥女，精得很呢！”回头又对林玥说：“林玥，这几年你好好学，出了师到我们公司来，一定高薪聘请你。”

　　“林玥，你真想好了？”顾佳媛露出担心的神色：“我是结婚以后才知道他是个工作狂的。我看他整天就是知道单位里的那些事，要求又很高，在他手下会很辛苦的。”

　　林玥微笑点头：“我不怕辛苦，不过这点工作上的事情我应该能做好的。” 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别的事能难倒我的，只是这感情上的事情我控制不好罢了。迎着郦影了然而担忧的目光，林玥笑了，无奈至极的笑，郦影姐，别为我担心，我没有别的奢求，只望能经常看见他，仅此而已。

　　“好，既然你决定了，就这么办吧。”程启航的声音传来，听着有点飘忽，从窗外射进来的一束阳光照亮了他身后的摆设，使他的脸因为背光显得暗沉而模糊，恍若不真实的梦境。

　　“吧嗒”一声，一个铁夹子从僵住的手里掉在床板上，惊得林玥的心又不规则地激跳一下。挣脱梦一般的缠绕，人总是要生活在现实中的，学习着忘却过去，不管怎样，我至少争取到了留下做看客的权利，林玥加快手上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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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着剩下的饭菜票，林玥走向餐厅，懒得去退，好像剩下还不少，吃个几顿没有问题，只是，今后还有这个机会吗？我可没有像他一样有好朋友留在同济，难道留下来等到十年后践约时再用？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看见路旁树荫下站着一个人，嗳，倒把他给忘了，如果硬要找个留在同济的朋友，那也就是他了——苏黎天！

　　很难弄清苏黎天对自己的想法。这两年来，他总会不时地出现，除了阅览室里无声的伴读，有时他们也会在都很喜欢的幽静小路上一起散散步。他的随意自然让人不会产生过多的想法，且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超越普通朋友界限的言语或动作，倒是林玥有时会因为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趴在他肩上痛哭的情形而不好意思一下。

　　和他聊天很有意思，他也象程启航一样懂得很多，还有点幽默细胞，有时林玥会津津有味地听着而忘了时间。室友们无聊时会拿他们开玩笑，可是林玥从来不当一回事，只是慢慢的从一开始的不讲道理的讨厌他变得自然接受他是朋友了。在他身边，林玥能感到一种哥哥般的亲近感。

　　要离开了，竟然一点没想到同他道别，林玥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看他正和一个教师模样的人在树荫下讲话，林玥有点犹豫，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这才想到以前都是他先和自己打招呼的，以至于现在想要主动和他说话都觉得不习惯。

　　也许是感受到了林玥的注视，苏黎天抬头望过来，看到林玥微微一愣，却立即浮起了笑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似乎想抬腿走过来。

　　这下子林玥真不好意思了，踢掉一闪而现的装作没看见擦肩而过的念头，上前第一次主动先和他说话：“你好。还没有回苏州啊？”

　　苏黎天微笑盯着她的眼睛：“今年回不去了，导师这儿刚分配了任务。”他已经顺利通过了博士生考试，是会比较忙一点。林玥点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听他问：“你的工作都落实好了？上海还是杭州？”

　　把单位的名字告诉他，林玥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点奇怪的复杂眼神，怎么了？正想开口问他，他却转移了话题：“这个设计院不错，恭喜你了。今天来拿东西啊？”

　　“是的，都收拾好了，吃了饭，我就走了，明天回杭州休息一下啊，过些日子再回来报到上班。”林玥觉得应该和他道别一下：“我以后可能不会回学校了，你——”

　　“哦？你也没吃饭？那就和我们一起吃吧。”苏黎天打断她：“正好给你祝贺一下。”回头把林玥引见给刚才同他说话的人：“这是我妈妈，刚到上海来看我。妈妈，她就是林玥。”

　　苏黎天的话听得林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映。他妈妈？眼前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士有着知识女性温婉大方的气质，良好的文化修养体现在外的是她举手投足、待人接物时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适：“你好，苏黎天经常同我提到你，今天看到，果然是个文静秀气的姑娘，真高兴今天一到就能认识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吧，陪我聊聊天？”

　　林玥曾经听苏黎天说过他母亲是苏州某大学的教师，今天一见，果然有教授风范。可是这样措手不及的见面，加上他们两人言语中都表示出的苏黎天同母亲谈起过她的意思，让林玥吃惊到差点忘了礼貌。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朋友，他为什么“经常”向母亲提起？

　　虽然红了脸，林玥还是很快恢复了常态，婉言谢绝了他们的邀请，林玥只想马上离开。

　　苏黎天看着她急忙要走的样子，紧跟上几步：“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林玥回头，看见苏黎天的妈妈正笑着看过来，于是也微笑着说：“没关系，就一点点东西了，不用麻烦你了。你还是陪伯母去吃饭吧，我先走了。”

　　等林玥走进餐厅，回头看去，不见他们的人影，暗自松了口气，才想起还是没有同他道别。

　　简单吃完午饭，回到寝室，吕歌飞还是没有回来。愣坐着等了一会，林玥起身开始打扫寝室，爱整洁的习惯让她不能忍受凌乱的环境，虽然即将离开，但毕竟是曾经的“家”啊。

　　打扫完毕，给吕歌飞留了个条，关上门，决定去校园里走走，那些个留下太多记忆的角落，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重温了。

　　沿着熟悉的林荫小道，慢慢独行而来，任思绪蔓延，放纵自己去回忆：阳光下空荡荡的篮球场，我曾经欣赏过他腾挪跳跃的矫健身影；紧闭大门的体育馆里，我曾经和他共舞过，那醉死人的昏眩啊；满是桂花树的幽静小路，我们曾经携手走过，他第一次亲我的感觉至今还清晰的停留在额头腮边；阅览室的玻璃窗边，他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是他在我心里陪我翻过一页页枯燥乏味的纸张……

　　我曾经那么期盼和眷恋的人，引导我走进他的母校，却在我离开时要求我忘却生命中最美丽的东西。你知道吗？为了答应你的那句轻描淡写的话，我已经有一阵子都不敢多想你。

　　我害怕，怕想得多了，会控制不住的想接近你，害怕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情。如果和顾佳媛在一起你是幸福的，我一定不会来搅乱你的快乐，因为你说过你会永远喜欢我，有这样一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我曾经那么渴望和你心手相连，但是现在我愿意退到你生活圈的外沿，远远的、静静地看着你，可能就是我今后的快乐了。

　　我可以做到这些，我一定努力做到。只是，我不能不爱你。

　　“林玥！”是你在叫我吗？还是我太想你了，以致产生了幻听？林玥扭头望着树影下走近的人，渐渐模糊了视线。

　　苏黎天远远看见林玥站在安静的小路上对着阅览室的窗户出神，便叫了她一声，见她缓缓看过来，在看见自己时露出了一丝浅笑，于是苏黎天就觉得心跳在加快。

　　虽然只是一个人在思考，可是姑娘玲珑苗条的身体却依然挺直着，在苏黎天的印象里林玥的腰背似乎总是那么挺，使她身上具有一种出奇协调的柔韧特质，从第一次看见她时就那么深的吸引着他。

　　快步走到近旁，她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望着他，水漾般的眼眸，淡淡的笑容，让她周围的空气都显出与她浑然一体的宁静。她那么专注的凝视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苏黎天忍不住，展臂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感到了异样，怀里的人动了动。生怕她挣脱一般苏黎天把手臂圈得紧一点，另一只手托起林玥的下巴，目光在她显得茫然的脸上逡巡着。

　　他一直喜欢着她，可是知道一点她的秘密后他就没有将关系进一步发展，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不是打算放弃，而是很有耐心的等待。他认为她那种类似小女孩的恋父情结会慢慢淡化，也知道即使她真的对自己的亲人怀有异样的感情也会因为不可能实现而最终被主动或被动的扼杀。他希望通过时间的推移，她能发现和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最终顺利地接受自己。苏黎天的这种想法在某种意义上同林玥的室友们说的符合上了——欲擒故纵，可是事实上也是有道理的，同最初认识时相比林玥对他已经好太多了。

　　吃饭时母亲的调侃还在耳边：“那就是你喜欢的女孩子？”看到儿子挑起的眉毛，教授笑了：“干什么？我正准备说好话呢。这姑娘不错，我看着也喜欢。不过——”笑看儿子又挑起了眉毛：“她以后不在你的近水楼台里了，要先得‘玥’我看你还得抓紧哦。”

　　怀中人密长的睫毛抖动几下，扇得苏黎天心底痒痒的，低下头，他的唇在林玥的嘴角边轻点两下，没有遭到拒绝，他终于亲上她柔软的唇。

　　林玥一直在犯迷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分不清眼前的人和心里的人。当苏黎天准备加深这个吻时，她突然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用力推开他，谁知苏黎天只是被推得后退了一小步，她自己倒被反作用力推得踉跄得差点摔跤。苏黎天急忙上前扶住她，一面暗自懊悔，还是急了一点。

　　激烈的心跳又不规则起来，林玥皱起眉头，轻轻挣脱苏黎天的手。

　　“对不起，我，有点情不自禁。”苏黎天观察着她的神色，“你，别生气啊？”

　　除了尴尬，林玥并没有什么受辱的感觉。倒不是说她希望他吻自己，而是因为对他还是有一点好感的，更是因为他说的“情不自禁”。程启航和自己之间有那么多的情不自禁，她又怎么能不了解其中的滋味？眼前人的举动虽然冒犯了自己，可却是出自对自己的喜爱，不能说没有一点点感动。

　　不做任何矫情的举动，林玥岔开话题：“我心脏跳得不太舒服。”

　　“什么？”苏黎天立即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以前会这样吗？”

　　“一直就这样，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就好。”林玥小心地保持同他之间的距离。

　　苏黎天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又伸手过来拉她：“这不行。走，我陪你去看病。”

　　他的动作和不容辩驳的话语吓着了林玥，她急忙解释：“真没什么。我去过医院的，医生说就是早搏，很多人都有的，等过几年就会好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治疗方法，这个年纪的人比较容易出现这个问题。林玥知道自己比一般人都厉害的原因，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苏黎天看着林玥，相信了她的话，便不再勉强她，可是气氛却又异样起来。

　　慢慢往回走，林玥瞟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苏黎天，开口打破沉闷的空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吃完饭想到刚才你好像还有话要同我说，就去寝室找你了。你同学说你留了条说到处走走，我就过来找你了。”以前我们哪一次遇见是事先约好的？还不都是我根据对你的了解找到你的？这么想着，苏黎天就微笑起来：“你想同我说什么？”

　　林玥愣了愣，想起来了：“我是想说，嗯，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我走了，该同你道个别。”

　　听她这么说，苏黎天站住脚，林玥也只好停下来。望着她的脸，苏黎天轻声说：“只是道别？有没有其他的？”

　　林玥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模糊的知道他的意思，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觉得不希望他说出来：“没什么其他的了。”

　　想转身离开，却被苏黎天拉住了手，握得那么紧，挣脱不了：“我还有话。”他牢牢锁住她的视线：“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林玥低下头，避开他期待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已经是你的朋友了。”

　　我们可以是朋友，可我不知道我的心是否还能容下第二个人，所以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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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启航带着办理好了报道手续的林玥去几个院长和主要领导处坐了坐，先混个脸熟。听了一通对他的赞扬和对她的期待后，他送她离开：“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上班要早一点到。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师傅，明天再给你作介绍。”长长的走廊上是两个人的鞋子敲击地面的协调一致的声音，还有就是他的叮嘱，虽然他知道她都早已了解，可是不说话的空气会滋生令人不愉快的情绪。

　　“以后在单位里就别叫我舅舅了，叫我……”林玥灵巧地接过他不太自然的话音：“程主任！……我知道。”

　　在大楼进口处有人叫住了程启航，林玥退开几步，默默地看他。等他处理好事情回头找她，却发现她已经出了门：“程主任，你去忙吧，我先走了。”迟疑一下，还是加上一句：“谢谢！”

　　程启航站着没动，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我终于还是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这个决定最终会是个怎样的结局，是错是对，我不知道，不过，能看见她，即使她离我尚远，只要是视线之内，我也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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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故事的长短：
离开高潮还有一段路，也许要十章左右吧。（只是估计，我往往是写着写着就超过预计。）
关于更新的快慢：
我的动作是太慢了，可我真的挺忙的，现在一周写五六千字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加快速度嘛，我也想这么做的，但不能保证。
感谢关注和留言。鞠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