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江山，与我何干》嵇让

11、偶遇妙人（上）

　　“名扬天下的‘溪月楼’果然气势非凡。”
　　“是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古人诚不我欺。”
　　“……”
　　这个时候，沉默就变成了最好的老师，周围赞美之声不绝于耳，楚湜湜听在心底：“溪月楼”？是了，中间那个确实像“月”字。这名字真雅致！
　　不知不觉，她脱口吟出盘旋在脑海中的诗句：“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巧传到身旁经过的人耳中，只听那人叹道：“好文采！”
　　楚湜湜不知他是在称赞自己，并未理会，她的视线正完全为眼前的这座酒楼所吸引。溪月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三层楼宇组成，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檐角交错，富丽堂皇。尤以中楼为盛，一年一度的“流觞会”就办于此处。
　　京城闹市豪华酒楼，楚湜湜用脚趾头想也明白这不是个好的填饱肚子的选择。可是一路走来，同行者十之八九都进了这里，对面亦是如此，还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现在身无分文。
　　暗自纠结了一会儿，楚湜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地笑，随着人流走向酒楼。
　　没成想，左脚刚迈进门槛，她就被迎门小二拦下。小二保持着资本主义固有的假笑，问：
　　“客官孤身一人？”
　　“嗯。”
　　“事先可有预订？”
　　“没有。”
　　“敢问何处出身？”
　　“……”
　　“银子带够了吗？”
　　“……”
　　虚伪的面具瞬间卸下，小二活动了一下微微僵住的脸部肌肉，抬起下巴颏，蔑视她道：“凑热闹的啊！”
　　“我来这里吃饭。” 楚湜湜说着，自己先失了底气。
　　“你也不瞧瞧我溪月楼是何等地方，动动筷子几十两就没了，不是你村口歇脚的茶铺子！”
　　楚湜湜仍旧心有不甘：“你让我进去看看不行啊！”
　　“想趁人不注意找张桌子吃白食是吧？别做梦了！溪月楼不招外人。”
　　被……被看穿了。楚湜湜呆立在门口，迟来的难为情涌上心头。
　　她骤然来到这个时空，人生地不熟，大字都不识一个，要快点适应生活，在酒楼打工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她和京城人事仍有瓜葛，等整理完毕再离开也好。怎奈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力气没力气，要手艺没手艺，人家凭什么要她？所以她刚才盘算着，自己可以在店里吃白食，之后做工抵账。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人打一顿而已。
　　小二怕她赖在此处，赶忙轰她离开：“走走走！今儿个忙着呢！”
　　楚湜湜并不知晓，溪月楼乃京城首楼，薪水颇为丰厚，老板娘茹云为人宽厚，对属下更是关怀备至，多少人绞尽脑汁想在这里做工，溪月楼却从不招外人。这些年，小二迎来送往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奇招偏法，楚湜湜这点儿小聪明着实排不上名号。

　　“这位公子是在下的朋友。”身后，传来好听的男声。
　　楚湜湜循声望去，是一行四人。默默审视了他们一番，她莞尔而笑，还真是几位妙人啊。
　　四人中最惹眼的当属说话那人了。静立于斯，身姿缥缈，孤冷出尘，仿若从天山上走下来的仙人，手可摘星辰。黑发红唇，双眸深邃如雪山峡谷，盯久了却又觉得如天池一般安静平和。不笑时，带着淡淡的疏离之感，世间众生皆与他无关，笑起来却又如冬日暖阳，灿然能融天地万物，男相菩萨大抵不过如此罢。一袭鸦青色长衫，腰间挂了只精巧的白玉葫芦，见楚湜湜看得出神，孩童似的炫耀着将上面刻绘的傲骨寒梅摆正。这般举动，翩然风流倜傥，洒脱不羁。
　　身后侧立着他的小厮，年龄稍长，面无表情，似一铁人。背负笈，内藏百宝，整理有度。楚湜湜后因好奇而专门探看过，里面竟然置有一折叠小床。不爱讲话，主子吩咐时从来都只见他点头应允，事情却办得很是漂亮。谨慎细腻，考虑周密，走路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解后才知其原来无所不能。
　　另一位公子看起来木木讷讷，一股书呆子气。发梢轻散，不甚讲究，衣服洗得发白，袖口处磨开了线，依稀可见斑驳墨迹。一手持书，一手执笔，笔头苍黑，遇水即能写出淡灰色的字，腰间挂着四方砚，红木刀，走起路来叮里咣啷乱响。对着楚湜湜只是傻傻的笑，并未有丝毫别的念想，眼神清亮，闪耀着象牙塔里读书人专有的神采。
　　他的小厮偏是个热情的话痨，主子们在前排聊得起兴，他跟在后面对着铁人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好在两位主子都不是严苛之人，有时听他插科打诨，亦成趣味。他虽然穿得比他主子还要好，活却是不轻松的，恭敬抱着十来寸高的书卷，挠痒痒都要一顿撒娇求铁人帮忙。
　　男菩萨走到楚湜湜身边，伸出手臂把她揽在自己肩下。
　　楚湜湜下意识躲闪，暗想：这人长得温良，行为却好生可怕。
　　“梅乔，你吓着他了。”书呆子阻拦道。
　　梅乔表示无奈：“不都已经是朋友了嘛。”但他最终还是尊重地放手。
　　“朋……朋友”，楚湜湜默默重复了遍，
　　“在下易子爻，这位是梅乔，梅公子。”书呆子抢先介绍，梅乔听后扑哧一声笑了。
　　“那两位呢？”
　　“他是在下的小厮，名唤‘无能’。”易子爻说，“这位是梅兄的小厮，名叫‘无趣’。”
　　“‘无能’？‘无趣’？”楚湜湜笑了。
　　梅乔又习惯性地把手臂搭在楚湜湜肩上，得意地自夸：“都是我起的，精妙吧！”
　　这次，楚湜湜没再拒绝。
　　无能撇嘴抱怨：“精妙个鬼啊！梅公子又在嘲讽小的了，主子您还是赶紧给小的换个名字吧！”
　　“子爻，你听见没？人家觉得‘无能’不好听。我都替你想好了，那不如改名叫‘无用’。”梅乔在一旁坏笑着出主意，气得无能直跺脚，恨不得一股脑儿把自己怀中的书全塞进他的嘴巴里。
　　易子爻微笑着安抚他：“无能，听话。等你习得千字，读诗文百篇，我自然会再为你取个文雅之名。”
　　楚湜湜在旁边看得有趣。不妨，梅乔箍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问：“你呢？我们既是朋友，互相通下姓名无妨吧。”
　　“姓名？”她现在女扮男装，按套路是该有个化名。
　　叫什么好呢？男人的名字。想着，她脱口而出：“江小北。”
　　亏她过目不忘，想起男人，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一个名字。
　　“嗯，我就叫江小北了。”
　　“江小北。哈哈，比某人的名字好！”梅乔爽朗大笑：“走，我请你吃饭！”
　　楚湜湜却没有动脚。
　　梅乔明白她心中所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的江公子，朋友之间何必斤斤计较？待你功成名就之时，千万要在这溪月楼回请我，到时候我一定毫不留情面，狠狠地宰你一顿。”
　　“走吧，”楚湜湜面色微赧，说：“是我小气了。”

作者有话说

　　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唐·李白《自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