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江山，与我何干》嵇让

12、偶遇妙人（中）

　　小二是个有眼色的，虽然楚湜湜和易子爻衣着打扮甚是朴素，可花钱的明显是旁边这位梅公子，于是堆起满脸笑容，问：“几位事先可有预订？”
　　无趣答：“方家。”
　　小二一时未反应过来：“敢问是哪个方家？”
　　“还能有哪个方家？你穿的衣，你吃的米，东土大陆还有哪个方家？”大堂管事的见小二把客人们堵在门口许久，遂过来查看情况。隔老远听到说是方家人，小跑赶来对着小二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一边笑着赔不是：“方公子，这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望您海涵，海涵。”
　　“无妨，李管事亦不要怪他。”梅乔爽朗笑开，回望向李管事时，眉头暗皱，面上现出三分可惜：“只不过，在下姓梅。”
　　“梅……梅公子？”李管事抽了抽嘴角。方家，梅，原来，他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方庐阶义子梅乔，那与其并肩而立的定是神笔书生易子爻。
　　“久闻梅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皎如玉树，挺似青松。” 李管事怀着敬意躬身引路，边赔礼：“溪月楼虽与方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但小的之前未曾见过公子，故而……”
　　梅乔并未接话。
　　李管事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暗暗责备自己失策：都说方少公子行事低调，行程隐秘，未曾想竟来到了京城。方庐阶隐居已久，怪不得一向不凑热闹的方家今年早早就预定了流觞会的位置。
　　想到这儿，他抱歉地说：“还有一事……梅公子肯赏光莅临，乃敝店荣幸。原本给您预留了大堂上座，可是今晨小郡王临时决定坐到楼下。您也知道，我们平头百姓小本买卖，惹不起皇亲国戚。只好把上座让给了小郡王。名头虽给了他，可实际上您与他并列中央。视野还是极好的。”
　　“小郡王为人处世，在下仰慕已久。劳李管事费心，能和小郡王共赴盛会，是在下的荣幸。”
　　楚湜湜躲在梅乔臂弯下，碎步紧跟，暗想：郡王就郡王嘛，还小郡王！怕不是哪家乳臭未干的熊孩子？
　　想着，随梅乔目光向大堂前排中央望去。她看到了一个认识的身影，被众人团团围在中央。
　　林语洛？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她心心念念，转了一大圈，合着，最终还是把自己给转到了权利旋涡的中心。
　　是注定了逃不掉吗？

　　正发呆，楚湜湜突然觉得肩上一轻，一直搭在那里的手臂被蛮横扯下。
　　侧目，正对上林语洛的视线。寡淡的脸上，常年看不出神采的眼睛里，错愕与疑惑一闪而过，被恰到好处的嫌弃掩盖。
　　这刹那，独独被梅乔捕捉，不动声色。
　　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最先开口的是林语洛，故作严肃，嘴角却憋不住快要飞起来。
　　然后他把楚湜湜硬挤开，强抬起梅乔的手臂放到自己肩上：“这么漂亮的公子，当要和本郡王搂搂抱抱才是。”
　　“哈？”楚湜湜怀疑自己听错了。
　　梅乔却毫不在意，抽手勾住林语洛的腰，在他耳边吹气：“非也，非也。小郡王，您那叫‘勾肩搭背’，我这才叫‘搂搂抱抱’。”声音魅惑得像话本里的狐狸。
　　林语洛慌张跳开，大喘了两口粗气，才稳好心神。
　　之后，他毫无预兆的笑了。眼前这个家伙，无论立场如何，都是劲敌，劲敌啊！他不缺朋友，亦能寻出二三对手，但如斯有趣的人却太少。
　　“你叫什么？”他问。
　　李管事弄不清楚两人是敌是友，擦着汗挤到跟前，赶紧介绍：“方家方庐阶义子，梅乔。”
　　人群悄然炸开了锅。
　　“方庐阶？悦来客栈老板？天下首富？”
　　“不会吧？之前没听说过他有义子啊？”
　　“你不知道？江湖上快传遍了，方家人毕恭毕敬地喊他少公子。也是，方庐阶多神秘的人，什么时候大张旗鼓过？”
　　“我想起来了，约莫两个月之前，方少公子游至我县，路遇乡绅欺凌弱小，见义勇为，被关到县衙大牢，就是方家人出面救的他。”
　　“……”
　　方少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迹，林语洛虽处京城也有所耳闻。原以为会是个板板正正誓为大侠的道德楷模，没想到却是一个如此合他胃口的同龄人。不禁又多生出几分好感：“原来你就是方公子啊，久仰久仰！”
　　“在下姓梅名乔，梅花的梅，乔木的乔。”梅乔说得不紧不慢。
　　楚湜湜听后噗嗤一声笑了。
　　林语洛突然记起正事，趁机搭话：“小公子笑什么？”
　　楚湜湜摇摇头，不接茬。
　　这小姑奶奶真厉害：从天而降，正落到皇帝面前，把宫里搅得天翻地覆，魏汝明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来溪月楼；刚出宫才几个时辰，她就又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不过，论名声，她比不过梅乔，论出身，她也比不过梅乔，连她那张勉强值得一提的脸都略逊梅乔一筹。烨哥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竟凭空出现了一个不可能不夺人眼球的方家少公子。
　　林语洛暗自感叹，索性越过楚湜湜，直接问：“语洛欲邀请几位同坐，不知梅公子可肯赏光？”
　　“就不打扰小郡王了。”这次，楚湜湜倒是回答得快。说完，不顾林语洛铁青的脸，背靠着他那桌，径自坐下。
　　郡王爵位加身，论起猖狂放肆，整个京城，他林语洛称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今天倒是蹦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小郡王委屈身份以“语洛”自称相邀，他都敢一字一句明确拒绝，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饶是梅乔也心中一惊，按下疑惑不表，抱拳致歉：“承蒙小郡王赏识，乔不胜感激。一来小郡王身边胜友如云，不便打扰；二来乔与江公子亦是初识，有千言万语欲谈；三来今日流觞盛会，莘莘学子皆盼得小郡王青睐，梅乔不愿抢了主角们的风采。他日若得机会，梅乔再在这溪月楼向小郡王赔罪，还望小郡王到时候能不计前嫌。”
　　江公子？“失忆”怕不也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还有这姓梅的，敢为一个初识的陌生人驳本郡王面子，真够胆！林语洛强压下火气，冷哼一声，背靠着楚湜湜坐下。梅乔和易子爻松了口气，安心就坐。
　　大堂逐渐恢复了热闹，人们议论纷纷，却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江公子……”易子爻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既是朋友，从今往后，叫我小北就行了。”
　　“小北似乎对小郡王有偏见？”
　　“偏见？”偏见是有的，不过昨晚之事不可说。楚湜湜微笑着答：“没有啊。”接着岔开话题：“这溪月楼还真热闹。”
　　“一年一度的‘流觞会’，恰逢两年一度的科举考试，汇聚尧国才子名士，亦有佳人相顾，你说热闹不热闹！小二拦你自有他的苦衷，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满大堂坐着的非富即贵，若不是靠着方家财势，单凭梅兄和我，如何能得此上座？”
　　流觞会？这名字听着耳熟，楚湜湜问：“可是‘曲水流觞’的‘流觞’？”
　　这一问，难倒了易子爻。闻名天下的“流觞会”出处为何，几乎无人知晓，或是信手拈来的也不可知。他求助得看向梅乔。
　　梅乔收到信号，点头表示正确。
　　“可这明显是在附庸风雅嘛！水在哪儿？”
　　“有典的。”梅乔说。易子爻适时插嘴：“梅公子可不是一般人，走过的路多，见过的人也多，无所不知。”
　　梅乔微赧，继续道：“当年老王爷在其封地时，常与友沿清溪席地而坐，差人于上游放置酒杯。水流弯曲，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即兴赋诗并饮酒。后来，老王爷被调至京城，顾忌朝野，无法在自己府中举行类似活动，因这酒楼‘溪’字暗合当时情况，于是选在此处以文会友。老板见此活动甚好，索性定下每年举办一次……”
　　梅乔说得尽兴，未注意周围噪音越来越小。顺着楚湜湜目光回头，他看到一个老者负手立在身后：“陈年往事罢了，没想到还有人知道。小伙子，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