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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如果视如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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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轻轻的脚步声。
夏雪宜睁开眼,看着仰面正对着的天花板。
上一次杨过半夜起床,二话不说,走到厨房,就拎了把大菜刀回来要杀人。这一次他会怎么样呢?来看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好动手报仇?
他想着又合上眼,反正脚步声是从卧室直接过来的,卧室里又没有刀。
脚步声停在沙发前,杨过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蹲下身,让视线和躺在沙发上的夏雪宜基本保持平齐。他蹲在那儿又看了好一阵。
夏雪宜开始好奇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总不会是伸手掐脖子?他一向觉得杨过有时候表现得像个幼稚的傻瓜,可也不相信他傻到以为一个发情期的Omega能有力气扼死Alpha。
当然,当然,也许他并没有打算杀人、报仇、什么的?那么他想干嘛?
马上就知道了,因为杨过沙着嗓子开了口:“我知道你没睡着。”
再假装睡着就有点没意思了。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对他笑一下。
杨过看着他,背对着饲养缸的幽光,五官很模糊,只有双眸闪着一点点雾蒙蒙的光彩。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之前他们都已经吃过抑制剂。杨过稍微平复些之后,夏雪宜问清楚了他现在用的种类,出门去买回来的。
出门时杨过迷迷糊糊正要入睡,大门一响,就醒过来,望着已经看得很熟的墙壁和天花板发呆。
身体还是空得难受,因为并没有得到信息素的抚慰,一点都没有。
但是理智是回来了,乌七八糟的许多念头此起彼伏,他不知道现在马上,穿上衣服,离开这里,算不算是一个好主意。外界对一个发情的Omega来说,固然危险;呆在一个不知道怎样面对的Alpha身边,却是痛苦。
以前他恨夏雪宜;现在不知道怎么恨下去。如果他们真的□□了,问题似乎很简单,继续恨下去就是了。可是他们没有,夏雪宜无论如何都不肯要他。似乎应该松一口气,就像劫后余生,或者大难不死,然而更加清晰的却是无穷尽的挫败感,还有莫名的失望,总想起他曾经那样戏谑地笑着,说出的寒意逼人的话语:“我对你没兴趣。”
自嘲的想着这就是Omega,Omega就是这样,明明是恨着,却依然会为不能成功施展自己的魅力而充满挫败。Alpha对自己标记过的Omega拥有无与伦比的主宰权,而Omega却能用魔力一般的魅力牢牢地吸引控制他想要的所有Alpha的心,A和O之间像一场战争,表面看强弱分明,实际上旗鼓相当,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
大门再一次响起来,夏雪宜进门,在门口换了鞋子;接着又响起杯子和水的声音,此时此刻那声音那么清晰。接着他进来,端着一杯冲好的抑制剂。
彼此没有说什么话。杨过乖乖地吃了药,躺倒,等着药效起来。夏雪宜打开衣柜,拿自己换洗的衣服,准备洗澡。
他走到门口又回来,拉开抽屉,把杨过之前留在这里的内衣找出来,放在他枕边。一瞥眼间看见杨过通红的脸,和清亮的目光,就对他笑了笑,轻声说:“睡吧。”
所以现在杨过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好。
他蹲在夏雪宜面前,视线与他平齐,或者稍微高一点,看着他平静的脸。想对他说说话,或者谈一谈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夏雪宜却先开了口:“怎么不睡?”
杨过迟疑一下,回答:“我睡不着。”
夏雪宜轻轻地对他笑笑:“你很怕我,是不是?”
杨过愣一下,忽然明白,他对夏雪宜,原来真的是怕大于恨。他记得那天晚上的情形,后来夏雪宜也对他解释过,就算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他到底确确实实地知道那件事也许真的可以当做误会和意外——只是阴影在那里,痛苦在那里,就算他已经彻底谅解那件事,也不等于他可以忘记那些痛苦。而带给他痛苦的人,他也许可以不恨,却无法控制自己一见他就畏惧。
怕是比恨懦弱得多的行为,可以选择的话,当然宁可恨,而不是害怕。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夏雪宜他却回答不上来,既无法说谎,也不愿意承认。
夏雪宜叹了口气:“等你想清楚,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他说着,伸长手臂,够到沙发旁边软椅子上放着的一件毛衣开衫,展开给杨过披上,柔声说:“别着凉了。去睡吧。”
杨过对他的行为感到茫然和惶恐。要是连怕都无法继续了,可该怎么办呢?对方毕竟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肯要他的人。
他披着衣服,已经站起身了,却还是没走。夏雪宜仰头看他,问:“怎么?”
他想了想,低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
夏雪宜淡淡的说:“因为你不一样。以前你不是我的学生。”
杨过呆呆地听着,另一种恐慌忽然出现:“所以,如果我不是你的学生……”
“如果你不是我的学生,”夏雪宜嘴角有一点冷笑,现在他们不用担心思维会被信息素控制,“还是像从前那样出现在夜店外面,我的做法也还是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你说过,这叫捡尸,最卑劣下流的人才会干。所以你也不用对我有什么改观。”
杨过向后退了两步,无以言说的愤怒瞬间席卷全身:“所以你这种人,也会对学生网开一面?你这种人也有底线?”
夏雪宜笑笑说:“当我怕麻烦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烟盒,取一支烟,衔在嘴里,又用拇指一顶,掀开打火机的盖子,可是那个小小的火石,被他转出了好些火星和青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点燃。
杨过咬紧了牙:“我懂了,你怕麻烦,怕我缠上你,是不是?你放心,就是天下的Alpha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爱你。”
他一边说,一边剥什么似的脱掉刚刚被披上的衣服,只剩下贴身的短裤和小背心。他就穿着这些走到门口去穿鞋,还有他那件挂在大门后的黑压压的大外套,把它胡乱裹住身体就去开门。他的动作很快,门被他拽得“咣当”一声,人已经冲了出去。
好像连一秒钟都没有就冲到了电梯前,抬头看一眼两扇电梯门中间大大的“16”,按了向下的按键,辄辄辄,电梯里面钢缆在响,停在十楼的电梯厢慢吞吞地上升,太慢了,等不及,他在这个地方多站一瞬感觉都像要窒息。使劲按那按键,啪啪啪。
电梯没到,门倒是响了,还有穿着拖鞋的脚步声。杨过在意识到那是夏雪宜之前,就冲向了旁边的楼梯间。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他现在更加不想再看夏雪宜一眼。
楼梯间的门比想象的重得多,而且合页似乎上锈了,一推,“吱嘎”一声刺耳的巨响。他在发情期,没什么力气,甚至于竟然没有推出一个能容他进出的空隙。夏雪宜却已经来到身后。他一把抓住手腕,不知道为什么力道那么大,手腕像是落进了老虎钳,身不由己被他拽回身。
他低声说:“跟我回去。”举步就走。杨过给拽得一个趔趄,紧咬着嘴唇,什么也不说,只用出了吃奶的力气牢牢地抓住了楼梯门。这不是一个吵架的好地方,有些事也不是讲道理就能说通的,夏雪宜停下脚步回身,琢磨着怎么把他弄回去,是用扛的,还是用抱的比较好?他是不是应该捂住杨过的嘴,免得他吵闹起来惊动邻居?
但杨过只是低着头,使劲抱着门,目光直直的盯着某个莫可名状的地方。
“我不想逼你,我也绝不会放你一个人出去,”夏雪宜说,“你不想回来的话,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安全到达我就走。”
他自问实在也是到了能做的极限了。他也在强压着怒气,真是奇怪,信息素应该已经被中和了,他为什么还在因为杨过生气。
杨过慢慢抬起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我的话,就不要管我,放我走。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夏雪宜有些意外,他确实一直以为在激情中那样说着的杨过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要我就不要跟我太接近,不要一边说着愧疚对不起一边又带我回家让我误会。我不需要你对我有什么特殊的对待,好或者坏都不需要,你只要离我远一点,最好别说话,最好别理我,让我自己慢慢走出来这样就很好了,可以吗?”
夏雪宜怔住,呆呆地看着他。所谓的恼火忽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从没有想过杨过会说出这些话。他从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也可以用这种方式相处——互相视如陌路,多一句话都不说,慢慢地等待时间把一切都归于平静。也许对杨过来说这样才是最好的——可他从没有想到过,他总以为既然有愧疚,就应该想方设法地补偿。他根本没有想过杨过要不要他所谓的补偿。他从来任性,根本就不知道怎样为别人着想。
他的手松了。杨过从他桎梏中收回手腕,痛得发麻,用另一只手捂着,什么都没再说,经过他身边,去电梯门口。电梯早就到了又走了,他按下按键,这一次停在十二楼的电梯飞快地上来,叮地一声,门开了。
杨过走进去,按了一楼。
门徐徐关上。夏雪宜就在外面,这扇门关上,一个做了半年的、不知道是噩梦还是什么的……梦,终于可以结束了。人生会回到正常该走的轨道上,一切意外的可能性都将消失。
电梯门缝隙里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接着是手腕和手臂,电梯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再次打开门,夏雪宜进来,一把抓住杨过,这一次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拉出电梯。
最初被他惊呆了,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经过旁边的楼梯口时终于反应过来,再次牢牢抱住了楼梯门把手,气急败坏地喊:“你干什么!”
夏雪宜回身说:“不干什么,想了想觉得我做不到。”他理直气壮地说,停下来靠近,问:“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肯留下?”
他说着,吻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