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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讨债的,还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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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没精打采地搅着眼前的面条。
他对面是吃面条吃得唏哩呼噜的陆大有,旁边是拿着叉子一脸悲愤的袁冠南。
袁冠南的悲愤主要针对陆大有对待通心面的态度。这么贵、这么洋气的通心面,虽然是学校餐厅做的吧,可是至少上面双份的奶酪茄汁肉酱实打实的啊,怎么能当成炸酱面一样唏哩呼噜?他都说了好几次了,怎么说都没用,说得急了陆大有就一脸舍生取义,说:“你可以侮辱我的吃相,但你不能侮辱我对面条的感情!凭什么通心面不能跟炸酱面一样吃?难道西红柿大蒜加肉末炸出来的酱不是酱?”尤其这最后一句,把袁冠南气得一梗一梗的。
令狐冲心不在焉地听他们俩斗嘴,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他的面条。
于是袁冠南和陆大有互相递了个担忧的眼色。陆大有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不饿吗?”
令狐冲抬眼看看他,没说什么,低头唏哩呼噜地吃了几口。
袁冠南一阵气结,气鼓鼓地说:“我算看出来了,这辈子也别想让你们学会什么叫优雅!”他的吃相当然就优雅得多了,那俩人用筷子,他用叉子,垂直叉进面里,轻轻转个圈,将叉子上的面条捋成顺滑的一窝,再文文静静地放进嘴里。
陆大有咂着嘴说:“操,还真人模狗样的。”
袁冠南立马拿叉子把敲了他的头:“你丫会不会说话!”
两个人闹了一阵,令狐冲在旁边冷眼看,半个字都没说。要是以前他早就出言拉架了。他这种表现真是不寻常,所以袁冠南和陆大有闹一阵也就静下来,两人都向桌子侧面弯了腰,在桌面以下小小声的说话。
袁冠南:“看来老大失恋的劲儿还没过去啊!”
陆大有:“废话,换了你前天失恋今天就能生龙活虎?”
袁冠南:“切我以前上午失恋下午就钓上新马子看电影了好吗?”
陆大有:“……你那不叫失恋,叫变节!”
他俩胡说八道一阵,弯着腰说话毕竟很累,令狐冲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有点担心,就弯着腰仰头看。一看他还是坐着,可是头扭向后面,全身都绷紧了。
两人互相递个眼色,袁冠南压低了声音,问:“老大又怎么了?”
陆大有直起上身,往令狐冲看的那个方向张望了一阵,忽然看到了,就赶紧弯下腰:“糟了糟了,老大又看见他家债主了!”
他们背后跟林平之叫“债主”或者“讨债的”,因为怎么看令狐冲都活像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林平之长得是挺美的,但是在袁冠南和陆大有看来,他除了脸好看,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性格还屌屌的,一脸性冷淡,看着就没想法,压根想不通令狐冲怎么就能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只好胡乱把锅安给他上辈子欠了林平之的债。袁冠南一听债主又出没了,就急忙起身想看,结果忘了身子在桌面下面,肩膀和桌子角“当”地一声来了个亲密接触。他“嗷嗷”惨叫起来,痛的眼泪汪汪。
令狐冲扭着头望着那边,一动不动,好像连听都没听见。这也太不寻常了,他对这几个小兄弟向来如春天般温暖,平常谁要是自己把自己撞疼了,他怎么着也得在那伤处使劲掐两把。袁冠南龇牙咧嘴地伸长了脖子,顺着令狐冲死盯着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见林平之。
他坐在角落里,正在吃一碗面。他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费力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样慢腾腾的什么时候才能把一整碗面吃完。他穿得厚厚的,一张脸蜡黄枯干。陆大有看两眼,就说:“债主今天看着忒不好看,怪不得说一白遮三丑,你说他平常白白净净的是不是抹的粉啊?”他刚说完,远远地就看见林平之咳嗽,他蹙着眉尖,咳得整个上身都在抖。
然后令狐冲“腾”地就起身了。坐着的陆大有和袁冠南感觉他这么一起身,那背影看着特别高大。他往林平之那儿快步走,每一步都走得凛然无畏,活像奔赴战场,或者干脆是刑场。袁冠南捂着自己撞伤的肩膀,眼眶都湿润了,说:“妈的,好疼!”
令狐冲在林平之面前站定,垂下头,直直的看着他。
林平之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就低头继续吃面。只是他的手发抖,几乎握不住筷子。令狐冲问:“你脸色难看,是不是病了?”
林平之低声说:“我没事,谢谢学长关心。”
他话音还没落,令狐冲的手就覆盖上了额头。他一怔,接着恼怒羞愧统统翻卷着涌上心头。谁允许他碰自己?他还发着烧,这一下肯定要被发现了,他就不该出来,更不该来食堂。
再恼怒都由不得他发脾气,令狐冲火气比他还大,几乎叫出声来:“这么烫!病成这样还一个人出门?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
林平之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倒是彻底没了发脾气的心思,小声喃喃地说:“我本来也没想出门,要不是实在没力气,看见你我就走啦。”
令狐冲满心挫败,又不甘,咬牙恨恨地问:“你就那么讨厌我?”
林平之轻声说:“我不讨厌你,我只是怕麻烦。”
令狐冲眨眨眼,气得七窍生烟:“意思是跟我在一起会给你添麻烦?”林平之苦笑,说:“我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够麻烦么?”
令狐冲气得这口气差点喘不匀,背过去。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大威力,能破坏林平之和他好朋友的感情,还能让他生病。他气得在林平之对面的空椅子腿上踢了一脚,转身就走。
林平之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一口气呼出来,好像呼出了所有情绪,心头空空如也,只剩茫然。从此以后令狐冲再也不会出现了,即使出现无非形同陌路。就这样吧,他想着,试着在心口那些空空荡荡里面寻找一点轻松,刚走出去两三步的令狐冲却突然停住脚步,接着比刚才更快、更大步地走过来。
他一把抓住林平之的手,一用力把他拽起来。
林平之一点力气都没有,轻而易举就被他拽着胳膊弄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势沉重,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都黑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走。身后则是陆大有和袁冠南咋咋呼呼地赶了过来。他们这么大阵仗,周围人人侧目。林平之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有气没力地喊:“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令狐冲头也不回,大声说:“干什么?带你去医院!你去医院了吗?你好好吃药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本来林平之一个Omega被Alpha拿着拐卖儿童的架势拖着走,周围不少侠肝义胆的都打算拔刀相助来着,结果令狐冲说话这么大声,路人听见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就该干嘛干嘛了。令狐冲手劲倒是越来越大,林平之实在头晕眼花跟不上,勉强跑了几步,胃里那几口面条都开始作怪。
令狐冲停住脚步,背对着林平之弯下腰,说:“上来!”
林平之愣住。
令狐冲弯着腰等在那里,心里难受得一揪一揪的,恶狠狠地说:“你别多想,我是看不得你生病,等你病好,我绝对不再靠近你,绝不给再给你添一点困扰。我说到做到!”
林平之呆呆的看着他。
袁冠南说:“哎哟我的祖宗,您就别闹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老大给个面子吧,他一个心脏病人为了你都快变身成超人了好嘛!”说着,跟陆大有两个人把林平之活活地按在令狐冲背上。
他们在食堂一楼,出了门,几个人的自行车停在外面。林平之被搀扶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袁冠南又问:“老大,你那心脏行不行啊?你脸色也不好看,不行顺便也看看大夫!”
林平之听了,睁大眼睛,看着令狐冲。令狐冲没当回事,只说:“知道,不用操心,没事。”骑上车子,驮着林平之飞一样的走了。
剩下陆大有和袁冠南大眼瞪小眼。陆大有说:“老袁,老大那心脏不是手术很成功,可以当正常人一样么?我看他打篮球长跑什么的,也没什么问题啊!难道是我没看出来?还是老大怕咱们担心,瞒着咱们?”
袁冠南嘬着牙花子,斜睨他一眼,摇摇头,说:“你啊,大有,不是哥们儿说你,你这样下去会注孤生的!”
陆大有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袁冠南用手点着他胸口心脏位置,说:“你倒是想想,要是有这么个人——你就当是个Omega吧,心脏不好,身体弱,有今朝没明日,还为了你整天死去活来,能做的都给你做了,这么个人在你身边你丫感不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债主一个Omega,长得娇滴滴的,心能有多硬?”
陆大有恍然,说:“啊哈!我知道了,这叫苦肉计!”对袁冠南一挑大拇指:“老袁,真有你!”
袁冠南摸摸自己下巴,鼻孔朝天哼一声,说:“这下子知道我老袁有两把刷子吧?不是我说,咱们老大那心脏也算是天赋异禀,竟然一点都不懂利用。等他回来咱们得问问,他那心脏病的事儿,债主只要是问了,这个债就还了八成了!怕只怕咱们老大太老实,可千万别竹筒倒豆子给他一股脑儿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