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决木

5、【005】

　　咖啡馆的灯光幽暗音乐舒缓，我搅着杯子里死贵死贵的咖啡，盯着桌子对面的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内心十分感慨。
　　这人呐，还真是经不起念叨，来得这么巧，不如改名去叫沈曹操。

　　沈曹操——不，沈初安捋一把波浪卷的长发，懒洋洋地冲我笑了一下，“你总看我做什么？”
　　她那个笑容，很好看，是我心不甘情不愿不得不承认的那种好看，晃得我小心肝都扑通扑通地跳，赶紧喝了口咖啡压压惊。
　　果然，又贵又难喝。
　　但是借着这一口压惊的咖啡，我终于还是得以说得理直气壮：“那你还不是一样在看我，要不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沈初安显然是怔了怔，然后又笑了一下，“你这张嘴啊，还真是没人治得了。”
　　我觉得我大概是要完，脑子里的画面全数得打上马赛克，不得不重重地哼一声来掩盖我的心虚，“那当然，能治本仙女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本仙女天下第一厉害。”
　　沈初安只摇了摇头，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眉头竟然连皱都没皱一下。
　　我心说她还真是好样的，一边看着她，一边又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女人以前可是黑长直加白衬衫，清纯又楚楚，堪称是过去偶像剧女主的第一模范。结果几年不见，连白莲花都顺应时势成了精，要不得，真是要不得。

　　但是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白莲花精突然跑来图书馆堵我，其中必有缘故，我非常好奇什么事能叫她坐二十多小时的飞机飞回来，“话说回来，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沈初安说得无比自然：“来看你啊。”
　　我信她才有鬼，可我也还是装作很深情地看着她：“是吗安安，你来看我，我真是太感动了，嘤嘤嘤~”
　　事实证明白莲花确实成了精，以前的沈初安只会冲我翻白眼，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还跟着往下演， “杳杳，我也真的好想你~~~”
　　她声音还像以前那么慢慢吞吞，再加上恶意卖萌，我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竟是首先败下阵来，“够了，说人话。”
　　沈初安却不见好就收，“杳杳，你嫌弃人家了嘛？”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立刻举双手投降：“我错了，我认输。”
　　沈初安嗤地一笑，“你肯认输，还真难得。”
　　我呵呵笑：“人总是要长大的嘛。”
　　沈初安满脸揶揄，又把调子拖起来，“是的嘛？”
　　我认输，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初安眨了眨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心说我这半辈子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有什么不信的？“你先说说看。”
　　沈初安一本正经道：“我问了卫弘文。”
　　我差点呛着，“谁？！”
　　沈初安往后一靠，咬字咬得字正腔圆：“卫弘文。”

　　我把杯子放下，满心都是成了精的白莲花太了不得，竟然能去问卫弘文。
　　卫弘文是何许人哉，那可是如今想起来还能叫我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的黑历史之一，我一直以为沈初安也是一样，结果她居然还和他有联系？
　　了不起了不起，成了精的白莲花真是天下无敌。

　　大概是我一直没说话，沈初安觉得我是震惊了，慢悠悠地笑着说：“我就说你不信吧，你还不信。”
　　我干笑两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地道：“您是神人，还能跟他有联系，小的佩服。”
　　沈初安瞧着我，慢慢吞吞地道：“我觉得你抓错了重点。”
　　我重重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有。”沈初安却是一脸笃定地点头，“重点难道不是他还知道你在哪儿工作几点下班么？”
　　她不说我还没觉得，她一说我还真有点不自在。
　　不过再一想就觉得很正常，大家一个地方出来的，又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知道也没什么的吧？
　　等等，卫弘文也在元宝市工作？
　　我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吗？
　　再等等……
　　我大睁了眼睛，“你不会是来吃回头草的吧？”

　　沈初安很无奈，“钟杳你清醒点，我是那种人么？”
　　我心道你沈大小姐是哪种人我还真说不上来，只干笑两声，“那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沈初安看起来有点忧伤，“我就单纯想来看看你，不行么？”
　　我这次不想跟她演了，“少来这套，咱俩也得有四五年不见了吧？”
　　沈初安插口道：“四年零七个月。”
　　“算这么清楚？”我还是忍不住嘴贱，“你可别啊，我会误会你想跟我旧情复燃。”
　　沈初安似笑非笑，“我刚才说了，我不吃回头草。”
　　“那就好……”我也说不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气，“诶你别转移话题啊，咱俩四五年不见，你突然过来说只想看看我，换你你信？”
　　沈初安叹一口气，“好吧，瞒不过你。”
　　我懒得废话，“坦白从宽。”

　　沈初安幽幽地看着我，“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从小到大惹我生的气还少吗？”我忍不住呸她，“放心，该生的气我还得生。”
　　“好吧。”沈初安摊了摊手，“我来给贺姨当说客。”

　　她在幸灾乐祸，她绝对在幸灾乐祸。
　　我内心咆哮，但是气势绝对不能输，换了副面瘫脸，“哦，连你都知道了？”

　　沈初安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钟杳啊，不是我说你，办事要低调点嘛，你这不管场合兴头来了就干的习惯，得改改啊。”
　　“我这习惯还不是您带出来的？”我只想冷笑，她敢大言不惭我就也什么都敢说，“您难道忘了，当初是哪个先不分场合亲我的？现在倒还有脸来当说客了，我说沈初安，你要是有本事，就回去告诉你亲爱的贺姨，当初掰弯她闺女的到底是哪一个。”

　　沈初安咳了一声，看了看左右没人，才又说道：“那还不是怪你先去了那什么蓝狗……”
　　“打住。”我不想跟她扯这段故事，“我算明白了，当说客是假，看热闹是真吧？”
　　“什么叫看热闹，你也太小人之心了吧？”沈初安连连否认，“我真是关心你啊杳杳，再说了，什么叫掰弯嘛，就算我当初没那什么，你也直不了啊。”
　　“得，咖啡你请，我先走了。”我拎起包想走人，沈初安却一脸讨好地拉住我，“再坐会儿再坐会儿。”
　　我才不想跟她再说话，“我不管你是当说客还是看热闹，要是你就想跟我回忆黑历史，咱俩就改天约，清音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
　　说完我就见沈初安脸色变了变，“就再坐一会儿。”
　　我还是坐了下来，“有话快说。”

　　“我就想和你说这个事。”沈初安表情倒还真严肃起来，“你怎地都对小孩子都下手了？”
　　我怎可能承认我也有这种自责，“她成年了，谢谢。”
　　沈初安看着我直摇头，“你喜欢她？认真的？”
　　我莫名地烦躁起来，“当然了，不然我干嘛和她在一起？”
　　沈初安还是看着我，“认真的？”
　　我给她看得很不舒服，就忍不住呛声，“我不喜欢她，难道喜欢你啊？”
　　“你当然不喜欢我，”沈初安又叹了口气，“可你也不喜欢她。”

　　她那一脸自以为是真的叫人很恼火，从小到大我都恨她这个样子，奈何我不得不承认，她了解我，她真是了解我。
　　我心不在焉地反驳了她两句，把刚才震动的手机拿出来，看见是宁清音来了消息，问我几时回去，“我真得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干正事，为个八卦大老远地飞回来，累不累啊？”
　　“钟杳你可真是一点不关心我。”沈初安这次倒没拦我，结了帐跟我一块走出咖啡店，“我从国外回来也快三个月了。”
　　“是么？”我还真不知道，“我妈怎么都没跟我说？”
　　沈初安笑得很古怪，“就是说了你也记不住吧？你心里哪还有我的位置？”

　　我嗤之以鼻，“那你也不联系我，你心里就有我了？”
　　“钟杳。”沈初安很无奈地看着我，“你可别跟我说你忘了，是你先把我拉黑的，我现在厚着脸皮来见你，心里还不够有你？”

　　“我拉黑你？搞笑吧？”我心说不可能，中二期我俩确实是经常干这种事，隔三差五地拉黑对方一回，但大家现在都是成年人了，我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我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沈初安又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我瞧，果然那界面上的消息都发不过来，明晃晃的“你们现在还不是好友”。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我却一点都没有印象，“我是什么时候拉黑你的？为什么要拉黑你？是你被盗号还是你做了微.商？”
　　沈初安：“……”
　　沈初安又把手机递给我，“看，你自己看。”

　　最近的一条记录还是半年前，是个语音通话记录，时间还很长，一小时零五分钟。
　　我抬头看沈初安，我真的没有印象了。
　　沈初安满脸无奈，“你真不记得了？”
　　我点头，很诚实地说：“真不记得了。”
　　沈初安脸上写着呵呵两个字，“那天你喝醉了，打过来骂了我一个多小时，然后就给我拉黑了。”

　　“我喝醉？我很久都没喝那么多酒了，而且好端端地我干嘛要去骂你？等等，半年前……”我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时说不下去。
　　沈初安把手机拿回去，顺便很鄙夷地白了我一眼，“想起来了？”

　　我垂头丧气，就是那一天，我拉着宁清音上了床，然后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小女朋友。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过如此。

　　回头再想想拉黑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我俩总是谁先拉黑谁先默默加回去，我如果真是突然就骂了她一个小时，沈初安是决不可能纡尊降贵地先联系我的。而且我俩这几年本就很少聊天，沈初安朋友圈发的又比宁清音都少，再加上那天之后我因为宁清音的事着实混乱了一阵子……

　　我多少有点心虚，赶紧掏出手机先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谄媚地冲她笑笑，“您大人有大量，我改天请您吃饭？”

　　沈初安的神情很莫测高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样？”